第62章
  “那没有。”丛风曲指敲一敲他的眉心,把拧起的皱抚平。他思索着,说,“等生日吧,生日那天和你说。”
  方与宣望着他,见他神色认真,不似托词,才撑着他的肩膀起身:“你说的,别反悔。”
  站起来又开始找拖鞋,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自己独居时住的好好的,衣服鞋子脱在哪里都能找到,和丛风一起住之后,一天24小时,有23小时都在找东西。
  衣服找不到情有可原,丛风看不惯他的作风,老是自己把屋子收拾了。可鞋子到底为什么总是踢得到处都是?
  见他光着脚在地上踩,丛风忍无可忍,一拉他胳膊,把人重新扯回怀里:“你记得穿鞋,这屋里藏龙卧虎的,上次我踩到个晾衣夹,是不是你丢地上了?”
  “我从来不往地上扔东西。”
  方与宣顺势坐回去,揽住他的脖子,他们挨得太近,一偏头便能亲到。鼻子又撞到一起,他侧了侧脸,重新亲上去。
  身体接触太容易擦枪走火,刚刚克制下去的心痒又卷土重来,刚开荤就分别,如今再搂到一起,自制力再好也控制不住,丛风将他扛起来,向卧室走去。
  方与宣趴在他的背上,低声道:“你还挺双标,问你遗书写的什么不肯说实话,倒是盯我盯很紧。我都没问问,你什么时候跟大寿星搭上线?我记得上次他生日,我们都喝蒙了,是分开走的,你应该没见着他。”
  丛风刚将人放到床上,闻言愣了愣,最近话题里的大寿星太多,他问:“你说哪个?姓邢的?”
  “是啊。”方与宣一副你又开始演的表情。
  接着他便见了一出精彩纷呈的变脸,丛风刚还气势汹汹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听了他的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其诡异,瞳孔放大,嘴角抽搐,肉眼可见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
  俩人连前戏都还没有开始,这时候提其他男人的名字似乎有点煞风景,但丛风顾不上别的了:“……那位大寿星的微信头像不会是拉扎尔吧?”
  方与宣笑了:“你是第一个认出来他头像的人。”
  丛风笑不出来,他满脑子只有真该死啊,后面跟着一串国粹,怒火把那点旖旎心思全烧光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太多想辱骂的话堵在嘴边,争先恐后,最后只骂出来一句:“真想杀了他。”
  “他又怎么你了?”方与宣也看出他给气得不行,支起胳膊坐直。
  怎么他了?这就不得不提二人相识的情境,相亲,这该如何告诉方与宣?
  丛风意识到,原来他自己也没做好第一条,毕竟那时他不觉得加个母亲推荐的相亲对象有问题,本身就是为了和对方明牌拒绝才加,后来没删是以为那是方与宣的同事,总之事情一定会有个明明白白、没有误会的结果,好像没什么告诉方与宣的必要。
  可方与宣下班后去趟郑宇店里也只是顺路的事,是他行程里很寻常的一环,不会造成影响,不会带来后果,同样没什么分享给彼此的必要。
  方与宣说的没错,他做人很双标,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他嫌方与宣不会恋爱,好像他自己也不怎么会谈,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五十多岁,他寡淡的感情生活加起来的年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方与宣是唯一对象,他们的恋爱经验当真少得可怜。
  他和方与宣是一类人,过得独、说得少。上辈子他们是为这个而至死遗憾,这回他自认为已经知道如何“改过自新”,试图拨乱反正,可到头来好像还是没有做得很好。
  日记本里的循环再次降临,他每次都以为吸取到了上一段经历的经验,可当置身其中时,仍然在无意识地重蹈覆辙,直到下一次转折出现。
  毕竟他在做自己,方与宣也在做自己,现在的是他们自己,上辈子也是他们自己。
  从前的缺陷也不会因为被发现了就能幡然醒悟,丛风在这时终于明白,原来这才是感情的磨合。
  不是轻描淡写的“好好回消息”,他们需要磨合的不是给对方发多少条消息,而是怎样发消息。
  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都没有做好。
  千万头绪都只在脑海中一瞬闪过,丛风感慨良多,可当前最要紧的,是和方与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和邢越相亲。
  ◇
  第53章 算旧账
  那点想做的心思都被邢越头像的肌肉男一拳锤飞,丛风忍了好几天忍得血管都快爆了,他烦躁地拉开床头柜,一摸发现烟盒没了。
  方与宣靠在床头歪着脑袋看他,那双透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全部心思。手腕一动,床头柜合上,他指一指客厅:“想喝酒吗?”
  喝酒,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从前他们常对饮消遣,那时候同床异梦,彼此不同心,偶尔碰上烦事,在外面遇上不痛快,无人可倾诉,便借着酒精吐几句真心话,讽刺之下有关心,暧昧背后有敲打,信哪些不信哪些,全凭自己品味了。
  喝酒的含义是坦白局,丛风没意见。他拿了瓶干白,丢进冰桶里,吃完晚饭正是温度刚刚好,拔出酒塞,斟上两杯。
  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方与宣,二人一站一坐,高度差刚刚好,垂下手,冰冷的杯沿就压到方与宣的唇边,场面似曾相识。
  方与宣抬眸,才意识到时光轮转,原来新婚夜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合卺酒的味道犹在舌尖,酒液是甜的,味如醪糟,酒瓢却是苦的,抵在唇齿间,那股苦涩久久不散,与喉间的甜腻相割裂。
  还是雷司令更美味,一杯下肚,神清气爽,他正要说话,丛风又给他续上一杯,看得出此人别有用心,方与宣不喝了,问:“有事说事,别想灌我。”
  “老规矩,喝一杯讲一段,喝不动为止。”丛风说。
  “我刚喝完了,你讲啊。”方与宣抬起胳膊架在沙发上,姿态懒散,四肢都放松下来。
  丛风现在耍赖都不眨眼睛:“刚才不算。”
  “喔。”方与宣晃晃腿,瞧他半天,只笑一笑,仰头把杯中酒喝净了。
  他都不知道原来丛风谈恋爱是这副模样,不似上辈子那副未经驯化的野蛮做派,也不像刚认识时拒人千里的疏离冷淡,还是不怎么讲道理,但确实更可爱很多。
  见他喝完了,丛风直接丢出个炸弹:“我没打听邢越的联系方式,他的号码是我妈给的,让我去跟这个人相亲,谁知道对面是个男的。”
  方与宣早知道丛母一直在关心丛风的情感生活,此时稍加联想,便记起来邢越在餐厅里遇到的奇葩男同性恋,原来是乌龙一件。
  他不由得想笑,后来邢越又追着他问了好几次“真的有同事在追你吗”,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谣言里的同事就是自己。
  方与宣笑起来就停不下,却见丛风沉着脸严肃看他。
  “干嘛,笑都不许笑?”
  丛风一板一眼:“这件事我没提前跟你说。”
  方与宣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绷着一根弦,随意摆摆手:“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事。”
  人的心态就这样矛盾,不说的时候担心对方知道了吃醋生气,现在对方知道了却没反应,丛风反倒恼火了,一字一顿重复道:“我妈让我相亲。”
  方与宣又喝一杯,吞咽时盯着丛风,等到冰凉的液体滑进胃口,才说:“那你要是这样说,我也得坦白一下。我让郑宇拿点你的旧物,他给我拿了一沓,从你丢的箱子里翻出来的,里头有几封别人写给你的情书,我给撕了。”
  他说完观察对方,只看到丛风明显一愣,脸上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说:“……其实吏部孙岚择婿时给你递了拜帖,我截胡了。”
  方与宣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咳了好半天,脑子转着回忆,孙大人家的那位千金大婚办得隆重,印象中他爹去吃席了,推算时间是在他结婚之前,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跟他结婚之前就把手伸到方公府里了?
  “你在我家里安插眼线?”
  丛风喝酒像喝水,讲话理直气壮:“孙岚本来就跟我不对付,平时没少给我使绊子,我拦他信怎么了?”
  方与宣调笑道:“你是看他不爽,还是不想我好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当孙岚家的女婿算什么好过?”丛风把嫌弃都写在脸上。
  “孙岚人不错啊,后来你出事,他是难得愿意出手帮我查案的。”
  丛风说:“他出手相助,只是因为欣赏你而已。”
  方与宣摇摇头:“他是欣赏你。以前和你关系不睦,只是治国理念不合,可他晓得你的为人,不忍看你背负污名。”
  话至此处,二人都沉默下来。
  这事情是他们心里的结,没法过去。哪怕有轮回转世做弥补,仍然难以放下。某些时刻也能释怀一二,可叫他们全部掀篇过去,又实在做不到。
  伤害已经造成了,结局定格在那个惨痛的冬日,如今的美好都像偷来的梦境。
  在最初梦到丛风死亡的那段时间,方与宣每日浑噩,时常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是梦,哪一边是真实,总猜测难道重逢的时光都是崩溃之下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