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随便吃了点饭,两个人驱车向牛津。去学校看妹妹,时雪青没让邢钧开那辆阿斯顿马丁出门,而是只开他的小保时捷。去牛津的路有一个小时之远,越靠近那边,雪下得越来越大。时雪青说:“我和雪蓝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到时候我们喝杯咖啡,你先去旁边找个地方坐着。等我们谈完,再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好。”邢钧说,“还以为你要约她去附近的高级餐厅。”
  “雪蓝不喜欢那些的。她说谈事情,还是这家咖啡馆比较合适”时雪青说,“我改一下导航地址。”
  在听见新地址后,邢钧的手指竟然颤了颤。很快,他掩饰住自己的这点紧张,笑笑道:“那你们在一楼谈,我去二楼坐坐……”
  话刚说完,他又是一顿。按理说,他根本没去过那家咖啡厅,也不该知道那里有二楼。
  还好,时雪青如没觉察到似的,只是一直低着头,在揉自己的手指。邢钧悄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
  越是靠近牛津,他就越紧张。
  竟然,比他在德累斯顿上台演讲前,还紧张。
  他们比时雪蓝先到那家咖啡馆。时雪青让邢钧上楼,自己在一楼等时雪蓝。邢钧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啊,我记得你,你是雪蓝的朋友,是吗?”
  时雪青的脑袋转过来了。邢钧如坠冰窟。他想假装被认错了,可说话的红毛服务生激动且喜悦地说:“上次的事情真对不起,我误会你是那个跟踪狂……一直没找到机会道歉。你要喝点什么?这次我请。”
  “没有,是我没接稳。”邢钧脑袋一片空白,他压低了声音,想让这段话赶紧过去。
  结果却往往不尽人意。
  “你……”他听见时雪青疑惑并迟疑地说,“你私底下,来见过雪蓝?”
  是想曲线救国吗?还是没有分寸感地在打扰时雪青离开他后的生活?只有邢钧知道,他和时雪蓝在这里见面的原因,远比这两句话更糟。邢钧本想含糊其辞,但马路对面,戴着围巾的时雪蓝已经向这边走来。
  “我先上楼了,你和雪蓝慢慢谈吧。”他匆匆地说。
  “……哦,好。”
  那个红毛服务生疑惑地看看马路对面的时雪蓝,又看看时雪青。邢钧上楼,手指却是一片冰凉。过去的声音,一句句在脑海里闪现。
  “邢钧,我知道您在牛津,我们可以出来谈谈么?我也知道您在这里的原因。您是为了我哥哥来这里的,对么。”
  “我朋友注意到好几次有人出现在我家周围,让我小心跟踪狂。我知道那个人是您,也知道您想见的人,是我哥哥。”
  “很抱歉,我们能出来谈谈么?没有我哥哥,只有我和您。”
  他回复:“我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我这就离开。”
  “不,我希望和您谈谈。”
  “……”
  “不是因为误会的事。而是因为……我大概知道,您和我哥哥的关系,之前是什么样的了。”
  ……
  红毛服务生热情地给了邢钧一杯热咖啡。邢钧抱着咖啡,掌心却一寸寸地凉下来。
  他想着三个月前的那场对话。
  四年前,他有想到过吗?他有想到过,耻于面对这场关系的,不只是当年面对同学们的时雪青。还有如今的,恐惧于面对时雪青最相依为命的妹妹的他自己?
  时雪青说,他,时雪蓝,邢钧三个人要一起吃一顿晚饭。邢钧坐在二楼,越来越恐惧下去面对这顿饭。他还记得三个月前,时雪蓝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难以想象,在自己和时雪青的关系好不容易有和缓后,这顿饭,会带来怎么样的变故。
  看着窗外的雪,邢钧想,大概时雪蓝真的是个很好的保密者。
  时雪青一脸茫然,他根本不知道,时雪蓝已经知道了他和邢钧的原本的关系。
  而且,还请求过邢钧,放过他。
  ……如果时雪青知道了这件事,时雪青会怎么想他?
  恐惧几乎攫住了心脏。邢钧在那一刻,几乎想要逃。他几乎想要找个借口,错过这顿晚饭,再在这之后,给予时雪青尽可能多的补偿。可在时雪青谈话结束的短信发过来时,邢钧还是竭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不要逃避做过的事。邢钧告诉自己。一定要去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无论是自己犯过的错,还是看见自己再度于时雪青身边出现、必将又惊又怒的时雪蓝。
  他从二楼下去。坐在一楼窗边的两兄妹,已经拿起了菜单。不知道他们之前谈了什么,又谈得怎么样,但邢钧清楚地看见,在他出现后,时雪蓝原本只是瞥向这边的眼神一凝,而后出现了极度的震惊、惊怒、乃至于一点恐惧。
  “……”
  “你来啦?”时雪青听见脚步声,回头轻快地说。
  在看见时雪青的眼睛时,邢钧知道,自己要面对,绝对不只是过去和时雪蓝。
  还有他用尽全力和全部耐心,也要努力夺回的时雪青。
  第143章 绿茶捞子好哥哥
  “这是邢钧。雪蓝你应该还记得他吧?你们当时, 在我的毕业典礼上见过的。”
  “……记得。”盯着邢钧的眼睛,时雪蓝如是说,“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我能来美国看哥哥, 多亏了邢钧哥帮忙。”
  时雪青浅浅地笑了:“那就好。”
  时雪蓝眼珠不离邢钧, 即使假装平静,她眼里也有克制不住的警惕:“哥哥, 你现在,还和邢钧哥是好朋友吗?”
  “啊, 怎么这么问?”
  “我看邢钧哥好久都没出现了。还以为,你们感情淡了。”时雪蓝笑了笑, “就像我出国后,好多国内的朋友, 都不再联系了。”
  “我们确实好久没见面了。前些日子,我去法国旅行,恰好他也在那里。我们又一起回伦敦……就这样。”
  邢钧在时雪青身边坐下。他看见时雪蓝垂着眼眸,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却在颤抖。他于是开口:“雪蓝, 好久不见。”
  时雪蓝停顿片刻,也笑了笑道:“是好久不见了。”
  三人在场, 只有时雪青在耐心地给所有人点餐。餐具上来,邢钧用热水帮时雪青把餐具烫一遍。时雪青对他说:“我去一趟盥洗室。”
  他起身,时雪蓝攥紧拳头。眼见时雪青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邢先生!”
  “请先听我说。”
  “所以,您是先跟踪他去了法国,又跟着他回了伦敦?”时雪蓝激动地说,“您还记得我们去年说过的话吗?”
  她克制而愤怒,盯着邢钧的模样,让邢钧想起了去年时雪蓝找到他, 在咖啡馆里和他说的话。
  “我知道您和我哥哥有过的关系。我几年前,怎么会那么天真,怎么会想不到呢?我哥哥一个人在海外,被那个人渣断供,哪来的钱继续学业,哪来的钱和他们打官司。”时雪蓝说,“没有朋友能提供那么多金钱做资助。”
  “——也没有任何恋人,能让他那么伤心。”
  时雪蓝的最后一句话,堵住了邢钧那一刻可以给出的任何辩解。恋人,分手?所有的矫饰,都在那一刻变得苍白无力。
  十月,他坐在咖啡馆里,对面是时雪蓝,窗外是核桃树。时雪蓝冷静而难过地说:“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什么。作为受益者,我应该感谢您。”
  “但……他过得太辛苦了,也太难过了。直到这几年,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又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笑。”
  “邢钧先生,我知道您和他之间有过交易。可交易已经结束了,你们两个人都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东西,他并不欠您什么。如果说,您觉得您付出的钱太多,想要讨要回来的话……我愿意写一张欠条。他欠您的,请允许我赚钱来还。”
  “就当是我恳求您吧——不要让他的生活又因为您的出现,坠入深渊,好吗?”
  几个月前的画面与此刻重叠。窗外核桃树不再缀着红黄的叶,而是苍白的雪。
  眼前的时雪蓝也是又惊又怒。她如母狮般红了眼,只想保护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她说:“您不是说过,您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吗?”
  邢钧郑重地把双手放在桌面上。
  “请原谅。”他说,“但也请你相信。这一次,我是真心的。”
  时雪蓝停顿片刻,而后更加激动:“真心?”
  “是。我爱时雪青,想要与他共度余生。我想象不到一个没有他、而我独自活下去的未来。”邢钧慢慢吐出字字句句,“在过去,我走过很多弯路,以致于我和他白白耗费几年时光兜转。他过得不快乐,我也没有一点幸福。从重逢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让一切走回正途。”
  原来对时雪蓝说出这些话并不困难。邢钧看着卡座对面的女孩,几年不见,那个在中学门口穿着校服,瘦条条的小女孩,也长大了。
  时雪青比他小五岁,时雪蓝比时雪青还要小六岁。坐在对面的,是一个远比他小十一岁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