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算了,左右他手脚做的干净一些。
  不得罪文莠,也不得罪闻淇烨,闻淇烨要是活着回来,大不了再把文莠供出去,叫他们自个儿打着玩。
  闻淇烨带着张宏淳歇脚在一处驿站,他把张宏淳捞走时从他家抄了不少银两塞在他衣裳里面,这会儿也没管他死活,打发了主动请求喂马挣外快的跑堂,自个儿喂了马,回去时看见张宏淳面前长桌摆着一水的大鱼大肉,正在胡吃海塞。
  “好,好好好,壮哉美哉。”张宏淳也真是饿了,坐那咏起了鸡腿。
  看样子恨不能忘记自个儿的身份下手抓着油鸡腿吃,这样倒比先前可爱多了,闻淇烨笑了两声,自己弄了张小桌,吃了一碗羊肉汤配干饼,别提有多舒服。只是附近不少人暗中打量他,他还听见有几人悄悄问:“闻磐礡吗?”“闻磐礡不是叫他爹卖到京师去了吗?没道理在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啊。”
  被卖到京师,真有这群人的。闻淇烨眼睛抬都没抬,装聋。
  回房时,张宏淳吃得肚子被人抡了似的圆,闻淇烨叩了叩他的肩,刻意提醒。
  “明天别吐我身上。”
  张宏淳大酌几盏,上下看他几眼,哼笑一声,很是倨傲地问:“吐你身上如何?你还真敢杀我不成?吐你身上能遭什么报应?”
  喝成这个德行,闻淇烨懒得和酒鬼废话,关门碰了老汉一鼻子灰。
  报应来的很快。
  翌日天还没亮,张宏淳便叫闻淇烨推醒,他不确定闻淇烨是不是本来想扇他,那双大手从他的脸边一晃而过,然后落在肩膀上,闻淇烨另一只手拎着足有臂长的锃亮腰刀,半屈着身往窗棂边探看,外面林子里有人轻跃的身影。
  “出事了,走。”
  张宏淳猛然惊坐起,三两下弄好衣裳,点好他的银两,严阵以待:“发生什么了?”
  闻淇烨与张宏淳是两间房,他故意挑了一间房,窗棂往下能瞧见他的马,况且他天生耳聪目明,出行时更是谨慎,半个时辰前他听见梁上有动静。
  比詹怡苏在禁内飞檐走壁时的更轻。
  他不确定,但来者并非朝廷中人,十有八九是江湖人士。若是武林门派的人就糟了,他虽然粗浅地学过人家的功夫,毕竟只是外行,会的都是皮毛而已。
  “有人在追我们。”闻淇烨开门,走他前面道,“白天就有好几个跟,那时还不确定,现下确定了。”
  张宏淳心里跌宕起伏,半夜三更,驿站底下除了看门的没有一个人,闻淇烨往哪个方位走,他便小鸡躲在母鸡翅膀后一样缩到哪去,鼠头鼠尾地问:“咱们可是朝廷命官,手上有皇帝文书,追我们作甚?”
  这话问的。
  闻淇烨哂笑了下,掂了掂手上的刀,轻道:“自然是对你一见倾心,追你一路只为了一亲芳泽,开心了吗?”
  当然不开心!
  张宏淳坐在闻淇烨身后如是想。
  许是马见太阳还没到头上,公鸡都还不打鸣,自个儿却要驮着俩重货上路,一路连跑带跳,恨不得将人颠下来摔死。好在雨停了。
  闻淇烨是很习惯了,边御马还拎着刀不时回头张望,确如一把坚如磐石的悍刀。张宏淳才吃撑没几个时辰,经受不住这虐待,一个没坐稳,半个身子掉在马外,所幸他死死抱着闻淇烨精干的腰,颠簸好几下还是抖劲爬回马上了。
  破晓前,如影随形的几道身影终于忍不住闪现。
  锵地一声,一把青色的疾剑直往闻淇烨项上人头招呼,张宏淳吓得窝趴在马上,半条身子又飞到马身外,手还牢牢锢在闻淇烨身上,闻淇烨底盘很扎实,骑在汗血宝马上八风不动,轻巧地往左一别脖子,绕过无眼刀剑,直接撒开缰绳,迅捷地横刀回敬那悬跳在空中的蒙面侠客身上。
  看似只是拿刀砍,实则高抬腿一踹,正好踹中,声东击西!
  “哟,会点门派武功的花架子,哪偷学的?”
  这不速之客吃了他一脚,也不恼,蒙面下的眼睛坏笑地眯起,重心前倾,蹬脚狠踹马屁股,道:“你可知自己惹了什么人,脑袋叫人悬赏到黑市上,好值钱啊小兄弟,不单有我来杀你,你熟知的门派也会动心。”
  “不过,先走一步。”蒙面侠客落地,又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什么?有人在黑市悬赏他的脑袋?
  张宏淳状况之外,已经晕晕乎乎,抱人的手都累得充血,疼又麻,刚好马受了惊狂奔起来,他胃里痉挛翻滚,秽味先从口起,闻淇烨敏锐地闻见了,然而慢了半拍,张宏淳哗地一声,连汤带馅全呕他背上,稀稀拉拉,热流不断。
  “你可真行。”闻淇烨气笑了,方在想那蒙面侠客缘何撤退,下一瞬从前面又杀出个程咬金,似是个盲僧,双目上只剩一道白疤,站在马上朝他疾驰而来,眼见两人就要狭路相逢。
  不行,这人打不过。武林功夫和俗世所习的武根本不同,一般而言武林门派和俗世井水不犯河水,更不会动朝廷的官,除非真有人下了大价钱悬赏他的人头。
  闻淇烨往左边瞧了一眼,下边是碎石陡坡,接着一道悬崖,悬崖对面还有平地,不过,隔着一道马身的距离。
  这寻常路不得再走。
  “张大人,陪我赌一把,你得保住自己不摔死。”
  闻淇烨果断悬崖勒马,逼着马杀进左侧碎石路,张宏淳的心也跟着高高吊起。这简直是玩他的命!那坡极陡峭,身后又有瞎子鬼在追,风犹如刀片刮耳,张宏淳抖着身子,眼泪和鼻涕直流道:“不能停下来说服那人?若是坠崖才真是交代此地了!死了怎么办,那我问你?”
  “非要问这么伤感情的事,纵横!”闻淇烨上身前倾,死逼着马往前,纵横嘶鸣不止,悬崖边上几块碎石落地,他沉眸道:“跳!”那马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矫健躯体腾空,浑身肌肉拉紧如弯钩月,张宏淳浑身失重,嗡嗡耳鸣,身子离开马背,以为自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
  马蹄短促又清脆的趔趄声和闻淇烨稳重平静的夸赞打断了他的思绪。
  “纵横,比哥哥强,跳的比他稳得多。”闻淇烨轻抚了下血红的鬃毛,回首瞧了眼对面断崖上拿脸对着他的盲僧,“开心就跑一下吧。”
  纵横高兴地仰起上身朝天连声嘶鸣,叫得听者都热血沸腾,仿佛得到了无上的嘉奖,沿着山谷溪流路往下俯身狂冲。
  马上跃崖不是闻淇烨第一回做了?张宏淳浑身发凉直打哆嗦,“混蛋!”
  “混蛋是夸我混得好么?”闻淇烨平和地打量着附近,有谷有溪流,既然有水那就好办。
  只是跃崖能顾一时,不能顾得了很久,毕竟那群人还会轻功。
  疯马一路驰骋,张宏淳扒着他在视线尽头瞧见了傍水而建的村子。
  “我们得换条路,还得找个地方换身衣服,洗一洗。”闻淇烨勒马对身后手足无措的张大人说。经方才破釜沉舟力挽狂澜一事,张宏淳对他客气不少,柔着声有心请教道:“换衣服?是有什么好招了吗?”
  “嗯?”闻淇烨匪夷所思地瞥了眼拿腔拿调的老头,“因为你吐到我和纵横身上,脏。”
  张宏淳按着太阳穴,偏头痛犯了。
  原本照闻淇烨那个骑法,到云州用不了几日,然而两人一路绕远路,人犯似的抱头鼠窜。
  偶尔几回停下来住店竟都是因为闻淇烨的爱马纵横要歇,气得张宏淳将闻淇烨扣给他的高帽给马戴上:“此马,娇气!”
  纵横秃噜个马嘴,歪头嚼走张宏淳几根胡须,痛得张宏淳连连后退,马儿得意地乜他一眼,低头吃起草。
  闻淇烨单手叉腰打量周遭,忽然瞧见几米开外有个酒肆,里头有个说书人慷慨激昂地背着手在堂上走来走去,里面还有许多士人,华冠玉服,珠光宝气,反观他们二人,灰头土脸,除了身上文书,看不出哪里像朝廷的官。
  最巧的是,他看见了两个很熟悉的身影。这次穿得倒是挺应景。
  他饶有趣味地盯着那二位的背影,冲张宏淳摊开手:“张大人,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
  “你要多少?”张宏淳对他这个不安常理出牌的家伙愈发警惕。
  “全部。”闻淇烨修长白皙的指节动了动,“以小博大,买定离手。”
  “好吧。”张宏淳没听懂他的哑谜,只是他怕了闻淇烨这个疯家伙,掏兜道,“你省着点用,花光了你我二人可得要饭了。”
  然而,令他要饭的事即刻发生了。
  闻淇烨眼都没眨,拿他的全部身家给自己买了一件顶顶漂亮的衣裳。
  【作者有话说】
  张大人:这个坏比要做什么(抱头)这个真的是豹子不是比格吗(二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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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美娇妻
  萧明潇捧着脸蹙着眉鼓着腮帮子听得聚精会神。
  酒肆请来的说书先生正立于他侧前方,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抻出两指搁在胸前,怒目圆睁一瞬,继而沉静道:“那妖后强胁闻磐礡入宫,做的是强取豪夺的勾当,打的是霸王硬上弓的主意,闻磐礡三番四次躲避于他,他却亲召闻磐礡入蛇窟,且是夜里。闻磐礡既不愿为虎作伥,算不得太后谋士,缘何要入你蛇窟?太后此举无异于以色惑人,却也是为闻磐礡的美色所惑。若是一厢情愿,他们俩这情事倒是落了俗套。只是这细究起来,闻磐礡分明也有意。皇上御赐他婚约,这难道不是上好的摆脱妖后的机会?若妖后尚还存着些当年的渊然风骨,待闻磐礡婚配,便也作罢,可闻磐礡故意告诉皇上,他好男色,这难道不是打着幌子给妖后递话,意思是说,他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