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心性弥坚的官也受不了被这么折磨,于是朝会之后有不少官吏请辞,说得很好听,想要告老还乡。
  谢怀千不允许。他在朝会上公然宣布:“辞官可以,就和往常一样,诸公大可举荐一人来替官,族人也好,交好的世族也罢,旧部亦可,只要有人愿意,江山社稷全赖诸公支撑,少一个都不行。”
  闻淇烨不觉得自己被骂了,反倒觉得这反讽话实在俏皮有趣。
  谢怀千这么撕破脸,不给世家大族留一点面子,肯定事先做好筹谋才敢如此大刀阔斧。他很期待谢怀千接下来要做什么,又想他起什么作用。
  李胤懦弱了七天,心底的绝望、憎恶和恐慌一直在蔓延,他知晓没有文大伴为他力挽狂澜,他没办法直接救自己人,但何尝不能迂回求存?他当然也能依靠自己。
  于是咬牙发话道:“太后,朕以为目下更要紧的事是平定北境之乱。何不选一骁勇善战之辈前往云州,既能探明云州境况,又能平定叛乱。”
  谢怀千从善如流,很快接受了李胤的请求,平静地说:“好啊,胤儿觉得应当选谁?”
  【作者有话说】
  大学男生宿舍群小剧场:
  闻淇烨:我对象很好看的[图片]
  詹怡苏:woc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发鬼图
  闻淇烨:?(将对方拉黑)(查询对方位置)(在酒吧)(远程叫代打)
  这把啊这把属于摩羯隐忍期结束
  ◇
  第27章 合情合理
  秋雨刺骨寒,雨水洇得檐黑再伺机潲下。
  廊缘搬着阴兵阴将的小太监来来去去,总觉得腹背受敌,大白天身后凉飕飕。
  大爹爹今儿不知怎么转了性,要将府上所有请来的神都丢出去,往昔阴黑的府中蓦地敞亮,铜壁上有许多弧形,看了更叫人起鸡皮疙瘩。
  文莠雅兴大发,披衣在房内把玩文房四宝。
  把三脚猫子放倒在宣纸,左手五指伸开把猫肚腩,右手执笔蘸墨绕猫轮廓摹形,狸奴害怕逼近的狼毫笔尖,不想配合,“咪奥咪奥”高声叫唤得极委屈,文莠虚觑着眼放低嗓音哄:“快好了,别动,等下画你身上,把你画成个小丑怪。”
  炭烧得正旺。
  上面没了宋统,下面没了王至,王至下边一堆干儿子,到死连尸都没得收啊,更别说瞑目了。这段时日谢怀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合得京师没好日子过,当官的去找周立中,然而自从出了茶马通衢那事,周氏元气大伤,自身保不保得住尚不知晓,更何况人家瞧见太监一直不开金口居然比自己混得还好,自个儿苦劳都没有,早就不和皇上一条心了。
  至于文莠?王辰心里门儿清,大爹爹压根没病过,然而他以此为由回绝了皇上和巡风府太监的求见。
  他小心候在门边,文莠突然揉着狸奴的毛肚子,淡声开口:“我虽然病了,很多事都不理会,但是给陛下补身子用的衍宗汤还是得按期给陛下送服,陛下这般年纪,后宫女人也不少,还没出一个子嗣,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先帝死前托孤给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想方设法保住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要是我不多看着,让陛下诞下皇子,那我便是千古罪人,死不瞑目啊。”
  “日日都送着呢。”王辰笑着说,“奴才不送,皇上还吵着闹着说要大爹爹进的补物,可见这东西好,对身体大有裨益。”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背脊叫风吹得刺骨寒。
  大爹爹说给陛下送的是衍宗汤,陛下要和大爹爹服用一样的补物,那么问题来了。
  这衍宗汤大爹爹为何也喝?公公分明不能人道。
  除非,这补汤压根不是什么衍宗汤。
  王辰胆子还没他干爹大,他干爹胆子大于是死在金銮殿。他不敢往下想了。
  然而今日他来是为着另一件事。王辰思忖片刻,抬眼瞅了下文莠,说:“奴才知晓大爹爹最近身子不得劲不想听外头的破事,只是……京师刮了阵妖风,巡风府的奴才狗胆包天,不待您决断竟然私自给太后办事。”
  文莠描摹好了形,把狸奴抱起来闻了下脑壳放到桌头,悬腕开始画虎,眉眼浮沉之间,悬在脑袋上的发髻掉了一绺白发到耳边,他觑着眼看不甘寂寞又爬过来要蹭的小家伙,顺手摸了下,才道:“他们来找我,我见死不救,当然得为了自己寻生路。”
  你也知道!王辰腹诽着,色愈恭礼愈至:“那,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不好么?如此便可知底下人究竟谁靠得住,谁媚上欺下,巧言令色。”
  “然后呢?”王辰表情精彩,弯着腰问:“奴才帮您做掉他们?”
  “做掉?不。”文莠握着笔望向窗棂外沐浴在清光中的雨,冷风席卷着雨,他未开窗,那风雨却隐约吹了进来,耳边细碎的白发拂动,他的腰板直的不像一个太监。
  他读过的诗书很少,所以他读过的每一句都记得很牢靠。
  那一句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不是这一句。
  噢,是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
  “这样的人做事有谱,当然得提拔到跟前帮我做事,舒心。”
  朝堂上,李胤蹦不出半个屁来。
  这一行人说话最近都这样,走马灯似的,生怕说到哪惹到谢怀千,命丧金銮殿。
  死谏起码还能博个青史留名,这样死就很可爱了。说书的和唱戏的编不出故事引经据典就从这里面挑丑角,屡试不爽。
  闻淇烨乐得清闲,有时胆大的好处在于越鱼龙混杂的地方,越像回到家了。他放空心思在朝堂上站着给朝廷充场子,旁人说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时候就尝到裙带关系的甜头。反正都是杀头,他也是最后一个杀。
  朝中有人好做官原来是这个意思。
  左耳听进同僚进谏,右耳听见同僚在求饶,左边右边都是同僚的时候,听谁说话都好笑。
  闻淇烨上朝就是垂眸偷着乐,有一回不小心让章笃严听见,章笃严先转头诧异地看他,而后引起了闻径真的注意,两位位极人臣的大官都看着他惹来谢怀千的注意,谢怀千一看他,整个朝廷都盯着他。
  闻淇烨只好继续套回他世家公子典范的冷彻样。这个也屡试不爽。
  放衙之后,他收了一封来自梁汴的家书,来自母亲。
  母亲很愤怒,家书之中劈头盖脸全是腌臜话,铺天盖地说的是氏族有个分支的妮子嫁到京师,前些日子寄信回梁汴搬人,说了一堆夫君如何英姿伟岸,转折很惊人,说夫君阴晴不定,和风旭日时日子很好过,刮风下雨时生不如死。
  她夫君的父亲是朝廷正三品命官詹事,一般为东宫幕僚,李胤哪来的皇子,虚职一个,她夫君是正六品工部司事厅司事。这家人姓左,左氏一直混得麻麻赖赖,怎么敢骑在闻氏女子头上?闻母镇宅,一直以来不允许族内女子远嫁,打断腿也不许去,要么再在梁汴寻一个好男儿。这位表妹当初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算送去京师也是当主家夫人的,哪里是叫外人这么整的?
  闻淇烨略微判断了下,这事比朝廷上十天半个月闹不出结果的事要紧。
  他也觉得有些事白天办不了。亥正三刻,闻淇烨在风声最紧的时候带着几箱见面礼出门了。
  谢怀千最近总是半夜三更出来清理门户,闻氏家仆都很喜欢那时蹲在马路牙子边唠嗑,风声出来之后,亥时差不多就得回去了。
  几个蹲在门口的嬷嬷大爷瓜子磕了一会儿,如入无人之境。
  “该回去了。”大爷在手中玩着一枚钱币。
  “唉,可不是嘛。”嬷嬷啃着手上的糖三角馒头,麻利地说,“这小风一吹,可舒坦啦。”
  “咱也不是怵谁,主要是不想那么快和下一任主母打照面,没礼节。”
  “还得是揭盖头之后见了才中。”
  “可不是咋地,主母发威,咱哪能在外头站着碍事。”
  几个人话赶话颇给自己长脸,讲完之后都挺乐呵地打算散了,闻淇烨刚点好带去的几箱饰品,数了下做寒暄礼差不多,闻言,叫他们讲得脚底飘然,道:“婶爷,我屋头去挑,喜欢什么直接拿走。”
  说罢,他便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
  左氏离馆驿并不算远,闻淇烨没下马车,跟他来的家仆去府邸门口交涉,见那阔绰气派的五钉门户,锃亮的狮首门环以及鎏金门饰,架势着实不小。门口下人很小心地往闻淇烨这儿暗戳戳地瞄了几眼,确认他并非那位,下颏一下就吊到飞扬的眉毛上。
  闻氏家仆过去拱手,掏出礼帖谦卑道:“劳烦通报一声,闻氏长公子来拜会府上老爷。”
  “闻氏长公子哪位?没听过。”左氏下人趾高气扬。
  “哎呀,咱是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闻氏家仆心知长公子挑这个时机确实不对劲,摆明了就是来找事的,事儿的确不好办,于是肉疼地自掏腰包,极有眼色地绽着笑递过去,“小兄弟,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