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宝宝们下周有很重要的事,休更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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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龙虎斗(上)
  因为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夜禁,街上无人,夜巡官兵也不见一个。
  闻淇烨平视前方稳步走在街上,往常波澜不惊的心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不悦。他觉得月光刺目,月亮的存在也很碍眼,即便他不看。毕竟那轮月的存在本就赫然,即便不看,也不得不被月色笼罩。
  另外便是,原本他应当在子正初刻以前拜访文莠,现已丑时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心里再不平静有些事也不得不办。再走了一段路,终于瞥见巡逻官兵,那人瞧见他并不拦路,反倒先窜走,看来是去通风报信了。
  果不其然,他到时,文府阔绰气派的三开间正门不开,高悬纱灯惨白,犹如人皮织成,在夜风中轻轻摇动,门口几个小太监二脸不理他,嬉皮笑脸地说荤.话。
  虽说正门未开,翠竹赏石边的窄门倒是悉数敞开。
  闻淇烨并不因受辱而感到羞愤,他从偏门进去,宛如回他梁汴闻府,极为自如,长驱直入之余还不忘赏景。不愧是艺高人胆大,文大伴也不怕杀头——这府邸决计逾越礼制,左右一看,至少是亲王才有的礼遇。且分明是中秋佳节,他府上不见张灯结彩,比灵堂还阴森。
  最后经过三个开间的壁龛,香火静而浓郁,四下空无一人,神龛里边供奉着的阴兵阴将形神俱在,狰狞的双目透过琉璃照壁直勾勾地看着他。
  什么人才会供鬼仙?
  闻淇烨颇觉玩味,张望一圈,这才跨过最后一道高不可言的门槛,进了前堂。
  见他来,府邸主人并不扭头相视,抚弄着臂间灿黄的小宠,旁边站了个面生的太监,正说着话。
  只听话事的问:“慈宁宫今儿有什么消息?”
  那答话的太监余光瞟了闻淇烨一眼,眼都不眨甩了自个儿响亮的一耳光,弓腰蔫声谄媚道:“大爹爹,那位最近确实没什么动静,天冷了,蛇都备着要眠了。”
  “没动静。”文莠跟着念了一遍,乜他一眼,“方才你打自己了吗,我怎没听见动静?”那太监登时面无血色,立马左右开弓掴掌自己,将嘴角都抽出血色,文莠嗤笑一声,臂弯间正黄的猫子灵活地一蹬主人的大腿,悄无声息溜走了。
  闻淇烨眼尖,瞧见那猫残了一条腿。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仿佛察觉到他望向猫的目光,文莠终于望向他,那团眉眼宛如浸在一潭死水之中,身量又清瘦细长到了伶仃的地步,说他是水鬼真没错。
  “贵客,有失远迎。”文莠觑着他,“只是府上只招待太监,闻大人完璧之身,若不自宫,恕不招待。”真会说笑,只是文莠口吻真算不上客气,也不似揶揄。闻淇烨隐约觉得文莠对他的敌意并不仅来自伐异党同,若是那般,此刻他们也是同僚,文莠便是不信不喜他也该装出个亲昵的样子。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闻淇烨道。
  很明显的试探,文莠却哦了声,饶有趣味地问:“长得像?”
  “不。”闻淇烨与他视线相触,什么也看不出。见他答应,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指的是谁,也不想再做试探,心里膈应,嘴上依旧淡然:“他比你好看得多。”
  “闻大人在我的地盘上说这种话,也不怕死。”文莠嗓音沙哑,却没有任何动作。
  闻淇烨缺了兴致,道了声“过奖”便走。
  也确实没人拦他,只是他出了偏门没走两步路,忽然有个太监打扮的家伙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远看此人露出的皮子上坑坑洼洼,布满脓包疮和瘢痕,单手遮掩着脸发出呜咽,另一只手臂颤巍巍地前摸探,带出一阵恶臭,差点就要摸到闻淇烨衣襟之上露出的脖颈。
  闻淇烨眉心猛地一跳,旋身一转,只让他摸到外袍,又后倾上身重心脱下外袍,将衣物当作武器,裹住这人头脸往后一拽,扯离自己。
  这太监跌坐在地,脓包破溃流了一地,又疼又痒,哭嚎着捧着自己的脸,闻淇烨反胃不停,但也无心纠缠,再待下去保不齐也染上这病,于是选择明哲保身,立马离开了。
  他就知道这些阉人不玩阳的就会玩阴的。
  三日后,悭州时疫延及京师,辍朝七日,城外疫所给药,不许群聚。
  罢朝这几日,闻淇烨身体依然好得不得了,想来因为身强力壮,他并没有任何染上病的意思,只是也没再进慈宁宫找过谢怀千,每回都是先上衙门,之后再去乾清宫。
  谢怀千不知何时会对他和闻氏出手,即便有如此隐患,他也从未找闻径真说过此事。
  其一,他与闻径真分别多年,虽说血脉相连,可有卿珵之事在前,他无法再将闻径真当作自己人,也无法得知他父亲究竟是人是鬼。其二,谢怀千尚未出手,他肆意将此事托出,难保祸从口出,毕竟谢怀千眼线众多,这很难说清。其三,谢怀千逼他反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太难说,闻径真并不知晓他和谢怀千并不止步于君臣关系,还是难说。
  不过说来有趣,时至今日,他也不知要如何释意与谢怀千的关系了。
  若谢怀千当真只想用他,这些日子枕边使的都是虚情假意的小手段,那他和谢怀千应当只算露水夫妻。
  闻淇烨并不否认自己在意,谢怀千不要他,他接受,认了。
  但不会算了。
  那厢,伺候在外的元俐都觉恐怖,老祖宗一个人关在抄经室下了好几日的棋。没完没了,一盘下了又撤了再一盘。
  总是不识大体,每天都来的小闻大人八月十五之后再不来了。
  此两人前不久还你侬我侬形影不离恨不得缝一起,怎么突然之间就闹掰了?甚至没瞧见他们针锋相对。
  老祖宗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正也不必说话,他一抬眼元骞就知晓他想要什么,往抄经室内一坐,一天连一句话都凑不齐。
  “老祖宗,用膳吗?”元俐在门口怯生生地问,谢怀千说好,再度从已成定局的棋盘上挪开目光。
  窗棂外没有雪。但是天逐渐冷了,很快就会有雪了。
  元骞带着一行太监来摆桌摆膳,仔细揣摩着老祖宗的脸色,不敢多说一句话,还不算冷的天,谢怀千的唇却毫无血色,他赶紧叫人去做活血补气的八珍益母汤。
  “元骞,慈宁宫其实和那时的坤宁宫一样冷。”谢怀千那双漆黑的眼回到棋盘上,“冬天,在哪都是一样的。”
  这还没过冬呢。元骞眼观鼻鼻观心,俯首称是。
  辍朝第五日,闻淇烨醒来便觉得不大舒坦,脑袋有些昏沉,张嬷嬷说一定是他许久不练拳脚叫列祖列宗不高兴了,徐大爷很是兴奋地给他煮了老家带来的黄符纸,一个劲儿地叫他快快服用,闻淇烨没理他们,他们显然也不觉得闻淇烨铁打的身子骨能得什么病,最后那碗符纸汤他们自己和狗分着喝了,闻淇烨上马车的时候依稀听见老人家一口一个夸狗有慧根,把狗美得不行。
  章笃严叫他今日闲时将兵部留底的文书存进档案库,闻淇烨把其他活办完便预备去加印将副本收入库中。还有一个同僚给他打下手。理到北境的调兵档时,多看了一眼,转手将副本递给同僚以前,他脑中慢放方才看见的内容,下意识将大军前进路线图与拟定经过的府州县尝试合了一遍,忽然发现不能完全合上。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怪不得章笃严专门指派他来做这活,闻淇烨心如止水地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闻径真身边的老东西果然也浑身都是心眼子。
  同僚是专管文书的司务,姓刘,年五十三,正九品杂职,也是他的下属。
  闻淇烨掂着文书往回收,打开看了又合上,并不叫他看内容,只平静地说:“司务,这副本应当重誊,我现去誊,你继续理,到时间你便先走,明日再理。”
  司务称是,闻淇烨便带着那册副本去了誊写的地方,然而他压根什么也没做,只是待到刘司务退衙之后返回盖章,将副本归档入库。
  既然这文书里头大有蹊跷,说明谢怀千等人一定想在北境上边做文章,他不上朝肯定也不是因为李胤丧了莫须有的皇子,而是找个契机脱身,转头又叫他反,这条滑腻腻的蛇到底想做什么?当初出兵文书未曾经过他手,应当是李胤那边的人的手笔,那么李胤身边早有内鬼。
  若内鬼是他想的那位,未免太不可思议,也许是他想得太多,直觉太偏。
  闻淇烨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帮谢怀千等人粉饰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尚未走到难堪的那步,他不如多做个顺水人情,反正这回算是章笃严欠他,他记老头一笔。
  散值之后,闻淇烨本该去觐见李胤,但他忽然觉得头大如斗,实在是晕头转向,不便以这幅糊涂态与那堆吃人的狗怪厮混在一起。他踟蹰片刻,还是回到馆驿,让家仆帮忙告假,自己回到房内上榻随便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