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摩挲起胸前那颗黄色的吊坠:“我的确想找地狱之主,既然大主教可以和他达成契约,我也未尝不可。”
  萨莱维拉挑了下眉。
  这还真是教廷奇景,如今的两位话事人不去诚心朝圣神祈祷,反倒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和恶魔结契约。
  他讽刺地勾了下嘴角:“和阿斯莫德达成契约?格莱特,你觉得恶魔凭什么会理会你?”
  “凭你啊。”格莱特摊了摊手,“我知道那位地狱之主不会多看我一眼,但你就不一样了萨莱维拉,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地狱之主应当就不会拒绝我。”
  “我?”萨莱维拉失笑,这一番话他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反驳,“教皇陛下,我一介囚徒,哪里来的能耐让地狱之主听我的话?”
  “你当然有。”格莱特说的十分肯定,“正如你有能力从祂那里得到力量和自由。”
  “萨莱维拉不置可否:“就算是这样,阿斯莫德也不会因为我站在你这边就肯和你结成契约,相反,他会因此杀了你。”
  “无所谓,反正我早晚要死的。”
  “……”
  萨莱维拉审视着面前的人,见对方脸上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恐惧,才终于好奇地问:
  “格莱特,你到底想做什么?”
  格莱特脸上最后的一点笑意随着这句话彻底退去,从眼底浮现的,是萨莱维拉从未见过的、浓烈的杀意!
  “洛法狄斯……”他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不常被人们提起的名字,“我一定要杀了他!”
  …………
  地狱里的时间流速和人间有些许的不同,萨莱维拉在大教堂和教皇宫来回的这许多时间,在地狱里,也只是阿斯莫德搂着一团被子眯了一会儿而已。
  他这回是真的连对萨莱维拉的监视都放开了。
  当然,并不是他因为生气而不想去看萨莱维拉,而是他已经彻底了解了自己这些低智扈从们那感人的自控能力,若是放任他们继续去监视,只怕到最后的结果只会是……
  想起先前萨莱维拉当着他的面那样勾动他的扈从,阿斯莫德心里就止不住地冒火气,恨不得把这些背主的东西一个个全撕碎了丢火里烧成灰!
  但是气归气,他心里现在最迫切的,却还是想要见到萨莱维拉。
  啊……好没出息。
  阿斯莫德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本来是想要等到九日后的寒祭日再到人间去的,可如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左等右等,忽然便觉出来……原来九日是这样的漫长。
  这样的漫长他其实在一千年前也曾体会过。
  就是他们在争执后,萨莱维拉不告而别的那十八天。
  但不一样的是,那时的他期盼的是萨莱维拉可以早一点回到自己的身边,而现在……他希望的却是能够早点看见萨莱维拉在祭坛上悔不当初、流着眼泪,被他带回地狱的样子。
  那一定漂亮极了。
  这样想象着,阿斯莫德埋在被子里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来。
  可他还是不想等这么久。
  现在去人间,远远地看一眼萨莱维拉,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第46章 该睡觉了
  关于现如今的这位教皇陛下, 民间的传言非常之多。
  有人说他并非是真正的贵族出身,只不过是靠着一张好看的脸才被公爵收作养子,可后来他却为了自己贪婪的野心, 不惜杀掉自己的养父,靠着最肮脏、最令人不齿的手段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在他登上了权力的顶端之后,曾经光顾过他的恩客们全部被他用各种理由残忍杀害,后来凡是敢提及这些过往的人, 也都被他剥夺了神籍,发配去地狱之门永不得归来。
  “这些传言全是真的。”
  教皇宫内, 格莱特捧着一杯热可可抿了一口,就这样轻易地承认了所有的不堪。
  而他对面的萨莱维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上去对此不意外,也不在乎。
  “所以,这和你想杀大主教有什么关系?”
  “不要急,听我慢慢讲。”说着,格莱特又往嘴里送了一小勺巧克力蛋糕,“你就不好奇,我在被那位公爵收养之前是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虽然不好奇,萨莱维拉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而已。父母早逝,姐姐将我养大, 那时我眼里的世界就只有村子那么大,以为自己将会和村里的其他老人一样,在那片土地上生老病死。可惜——”
  “十七年前, 一场瘟疫突如其来地爆发了。”
  “十七年前?”萨莱维拉不禁皱眉,“可是教廷的宗史上从来没有记载过。”
  “当然没有记载。”格莱特耸了耸肩膀,“毕竟那瘟疫只在我们那个偏僻小村子里蔓延, 也没有造成多少人死亡,甚至在当时以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那是严重一些的热病而已,根本不值得被宗史记录在册。”
  “第一个染上瘟疫的人是我的姐姐。”格莱特说到这里,眼里那些毫不在意的情绪彻底淡下去了,“那天她去山上采蘑菇,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块黄色的水晶,说要用这块水晶给我做一个吊坠,当做我的生日礼物。”
  “我很高兴,捧着那块水晶看了又看,发现这水晶上有几道裂缝,而且其实并不纯净,内里有许多黑色的小点,后来姐姐凿开水晶为我做吊坠时才发现——”
  “那是一颗颗虫卵。”
  “!!”萨莱维拉猛地睁大了双眼,“虫子?!难道和索伦特城那些是一样的?”
  格莱特点头:“没错,但那时候没有人想到带来疫病的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在历史上像我们村子那样平白蒙受病厄的例子可太多了,大家只会理所当然地将罪魁祸首归结到恶魔头上,没人会想,这其实是场人祸。”
  “更何况在那时,村子里的人只不过平白生了一场大病而已,没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但很不幸……”格莱特痛苦地闭上眼,“我的姐姐,正是少数死于那场瘟疫的人。”
  “那时村子里的巫医也得了病,没有精力去医治那么多的病人,我只好将重病的姐姐放在木板车上,拉着她去城里找医生。但是因为没有钱,所有的医馆都不接纳我们,那些体面的城里人甚至嫌我们脏,还要赶走我们。到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姐姐死在城里最肮脏的贫民窟。”
  格莱特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
  这些东西其实和虫灾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就是很想说出来。对面的萨莱维拉也没有打断他,就这样安静地听着。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格莱特十分勉强地勾了一下嘴角,“因为没有钱,我饿极了,在城里乞讨,碰见了后来收养我的阿诺德公爵,那个老东西最开始一副大善人的样子,给我饭吃,还说会帮我安葬我的姐姐。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叫人把我姐姐丢去喂了他养的那只老虎。知道真相后我质问他,他干脆就不再装什么大善人,在他养虎的虎园里把我上了。”
  “那时候的我还很小,就和你刚被带来教廷时差不多。”
  萨莱维拉那双在面向他时,好似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
  但格莱特看向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热切:“萨莱维拉,我以为,你可以一无所知的、永远天真、永远干净地长大的,至少不会像我一样……”
  “格莱特。”萨莱维拉呼出一口气,“你偏题了。”
  “……”格莱特苦笑了一声,“抱歉。”
  他端起面前的热可可喝了一口,又将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取了下来:“后来的那几年里,我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怎么让这些欺辱我的人偿命,从来不曾疑心过,原来造成我和姐姐苦难的根源,其实是人祸。直到前不久,你去了索伦特,杀死了那只虫母——”
  当时索伦特虫灾的消息其实被大主教捂的很严实,普通百姓只能知道反抗军攻下了那座城,绑了里边的很多贵族,却不知其实真正毁了索伦特城的乃是那些摩苏虫。
  但格莱特在教皇这个位置上经营多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他至今仍记得看见线人递来消息时的震惊——
  但那时他还不能确定这些摩苏虫究竟是本来就在泥土之下做窝,还是被人有意地投放,哪怕是派洛威尔特意去查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格莱特屡次想要去找萨莱维拉,毕竟他才是索伦特事件的亲历者,只是很不巧,每一次都被恶魔给挡了回去。
  不过后来,也不需要去确认了。
  因为大主教已经坐不住了。
  他用摩苏虫布下了一个庞大的法阵,终于让格莱特抓住了些蛛丝马迹,彻底确认了一切灾祸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