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壮汉领头的神色一软,讪讪地放下手,解释道:“领导,这人不认罪,非说他是捡的不是偷的,这怎么可能……”
  “领导啊,领导,你要替我做主啊!”不承想,地上那小偷听到“领导”二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过来要抱屈黎的腿。
  屈黎立刻后退避开,警告道:“安分点。”
  “你说是捡的,在哪里捡的?”
  若是扯谎,“捡的”这种说辞最易被戳破。
  但是那小偷还真说出来了,他抹了抹眼泪,抬手指向一条黝黑走道。“就是那里面,一个厅子里面,有很多,我真的都是捡的啊……您信我,那老头死了真的和我没关系啊。”还没说完,便呜呜抽噎起来。
  屈黎凝眸朝那里面望去,长青和廖亚已然走到了他的身侧。
  长青凑近,轻声问:“哪里是什么地方?”
  “‘须臾’壁画巡展的主展厅。”屈黎的嘴角紧绷成直线,冷声回道。
  听闻这话,长青心脏陡然一跳。
  “须臾”壁画乃是国宝,每隔四年,文物局就会开展一次壁画巡展,致力于宣扬文化自信。今年是第六届,依旧是从文物局总局开始巡展的第一步。展厅布置工作由屈黎主管,早已完成,封闭起来只待大众鉴宝会结束后开启。
  若是确认封闭了展厅,那这小偷是如何进入的?
  若是人能够随意进入,那谁能保证展厅内容不受损?
  还有这些失物,若真是小偷在展厅里捡的,那么是谁干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数道疑问直直刺向负责人屈黎,但眼下还不是追责的时候。
  展厅的门锁的确是开的,猖狂地露着一条缝。
  屈黎径直将门推开,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开了展厅的灯。
  直到所有的灯完全亮起后,他一直平稳的呼吸却猛地紊乱了。不只是他,在场所有文物局员工在看清眼前的一幕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光照耀下的白墙上,用刺眼的红色写满了鬼画符般的文字,活像是恐怖片倒进现实,后面凑热闹的人群再度爆发出惊呼与尖叫。
  一切都仿佛在后退,唯独眼前墙上的字在不断扭曲,蠕动着放大,向前。
  “五脉偿命!私吞壁画,血债血还!”
  豆大的汗珠顺着屈黎凌厉逼人的脸侧滑落,他再难以镇定,骤然扭头,怒斥身后那些文物局的人:“清场!全部人——退到警戒线外!”
  所有文物局员工打了个激灵,纷纷活了过来,开始催促人群向外退,不要凑热闹。
  但如此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场景还是已经刻在那些民众眼里。
  “什么意思啊!”
  “这得给个说法吧!吓死我了。”
  “就是!就是!”
  当羊群中出现第一只出头羊时,便会出现更多。这样的无知又无畏的羊群,往往能激荡出最势不可挡的力量。
  最后,屈黎拉下展厅的挡帘,总算将所有视线都拦在门外。此刻,这里面只有他、长青和廖亚,以及其他几个员工。
  “分开把全部地方都检查一遍,着重留意地面上有没有东西。”
  屈黎一声令下,人散开,融入无数台冷基调的展示台后。
  长青走到那幅大字下,并没有嗅到血腥味,而是一股浓烈的油漆颜料味。他再抬手去擦了下,手指上立马沾上颜料。
  还没干透,在当下这个季节,这些字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大概率写的那人就是冲着今天的民众鉴宝会而来,至于目的——字已经写得很清楚,长青仰头将这些字刻在脑子里,眼神渐渐沉下去。
  “屈队,这里有发现!”
  呼喊破空传来,吸引到全部人的注意力。
  长青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抬脚朝那里走去。
  到时,那里外面已经围了些人。
  他本还在想要如何才能挤进去,却不想数双眼睛忽地盯着了他身上,齐刷刷的给他让开了路。
  长青没多想,借着道走进去,和屈黎的眸子相对。
  而屈黎的眼里,情绪有些复杂。
  有严肃,有柔和,有不忍,似乎还有……
  陌生地怀疑。
  长青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零零碎碎的,用一个布袋子兜着许多小物品。有遗失的汉铜钱串,还有不少反射出锐利光芒的宝石。似乎是最普通的首饰,只是那布袋子上用笔潇洒写着一串签名:
  “q.长青”
  长青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字迹,他也认出了这些东西——都是先前他替李老板做的货。
  不知为何,居然会跨越几省出现这里。
  一股阴冷感直入骨髓,长青面容血色尽散。
  第55章
  长青知道,那人是在威胁他——
  “记得我们的约定,我等你。”幽暗石窟里,被愚蛊控制的“林叔良”的笑容犹在眼前。
  但当时现场只有他、屈黎和尹瑎,那人估计觉得没达到拉他下水的目的,又紧追不舍地来到这里抛下一枚炸弹。
  很不幸,那人的目的达到。
  屈黎注意到长青过分难看的脸色,敛眉起身,一把将长青揽到角落,用身体挡住其他人赤裸的视线。
  “是你?”
  “是。”长青回答得干脆,眼皮微垂,折出两条锋利的褶皱。
  单字迹或许有人能够伪造,但再加上那包袱,那些首饰,还有他的签名,一切就太巧了。
  长青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先前独自在工作室里忙碌,打包和寄出的所有记忆全都争先恐后跳出来。
  对他说:对,就是他亲自做的这些。
  “这些小首饰就是我之前给李老板做的货,当时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长青的语速越来越快,试图以此来掩盖掉声音中微小的颤抖。
  他虽然没有抬眼,却明显感受到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更用力了些,捏的他肩胛骨生疼。
  玻璃门突然被叩响。
  “小屈!把门开开,我是周崇华。”
  听闻,两人皆是一僵。
  周崇华来了。
  屈黎手臂肌肉紧绷,当即就要松开还揽在长青肩上的手。
  感受到温度的抽离,长青于瞬间抓住了那只手。
  血液在身体里翻涌,咆哮。他喉结剧烈滚动着,无数的话堵在喉间,无法倾泻。那不停息的敲门声宛若倒计时的摇表,逼着长青将所有想说的都最终凝结成舌尖上颤抖的两个字:
  “信我。”
  信。
  可这太奢侈了。
  当下的一切都对长青不利,强迫一个人无条件相信他,无异于给那人绑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
  “没事。”屈黎的手掌突然抚上他的发顶,指尖带起发丝,力道里带着不容分说的安抚意味:“别怕。”
  长青自头顶沿着背脊顺下一阵麻意,将他混沌的思绪拽落于地面,他意识到他刚刚有些失态。
  屈黎已经去开门,周崇华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弥勒佛”上司的脸上总算褪去了笑意,额间堆积着三层厚重的皮肉。原本想问的话再看清屋内后化为一声叹息:“造孽啊。”
  周崇华走向人员聚集的地方,昂首阔步,接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洗礼,所有人都要对他尊敬地唤一声:“周副局好。”
  ——权利的威压,使他看起来容光焕发。
  很快,他看到了包袱,也看到了上面的字,遂将视线转向靠在角落的长青。
  青年的眼神冷得惊人,像一把薄刃刺入周崇华的眼底。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嘴上逐渐挂上笑,似乎像维持出之前那般和蔼可亲。
  只可惜这落到长青眼里都只剩下“伪善”。
  “这是你写的?”周崇华轻声问。
  长青上下眼睫点水般相触,算是回答。
  这简单的动作却像是按到了周崇华的某个开关,他的表情瞬间垮下,双眼化作一台扫描仪,将长青从头到脚都审视了个遍。
  长青虽然坦然接受了他会被怀疑的心理准备,但真当这些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到身上时,他还是被盯得浑身发紧。
  周崇华叹了口气,神情失望地摇了摇头:“那没办法了,长青,按照规定,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他一直和我在一块。”屈黎蓦地开口,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不可能有时间布置现场,我怀疑是有人栽赃。”
  众人看去,只见他眉眼肃然,一副斩钉截铁的坚定模样。
  周崇华微微偏头,嘴角的笑意愈发肆意:“哦?这么确定?”
  “你可要想好,你也脱不开调查屈黎。这个展会厅是你负责的部分,现在出了这么大事,这次巡展该怎么办下去呢?还能不能办得下去?这些问题我全部都会依程序向你追责的。”
  他呵呵说罢,又笑着看向长青:“再说,我怎么能确定不是你们两个在联手糊弄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