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位被唤作茯苓的老者闻言,脸上全然失了颜色,只不住地摇头。双手环抱着对方轻轻拍着背,温声安抚着。
  忽然三人身后的石门塌陷,季眠拎起黑谳挡在身前,发现是小琴被甩到了身前,兽化的身体褪去一半,摔在几步之外,浑身浴血,偏头,又呕出一口毒血,昏死过去。
  季眠感到欣慰,果然拿着破解版就是不一样,她提前准备的断喉砂果然派上了用场。
  林清也在灯光下提着那柄白惨惨的剑出现,身上也沾了点血迹,神情冷然,盯着茯苓的目光犹视死物。
  可她仔细一瞧,竟没有在茯苓身上看到签订契约的标志。
  林清也浑身散发出冰霜一般的冷气,好似被惹恼,眼眶有些发红,周身的气压低的怕人。
  她看了一眼季眠,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厉声质问。
  “我说为何这般费尽心思地将我二人分开,原是想用我的血作引。你杀了这么多人,仍旧不知悔改吗?”
  “那现在呢,你还要我的血吗?”
  林清也端起霜降。
  “用来生祭的血。妖族秘法,燃烛作引,饮血续命。禁术,阴阳契。”
  “真是令人不齿!”
  林清也淡淡瞥了季眠一眼,又道。
  “季霜迟……”
  “你可她为了你杀了多少人吗?”
  季眠听到这个名字脚下都不太稳了。
  姓季?这个女人姓季?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觉得眼前女人的容貌似在久远的记忆中留存。
  她究竟是谁?
  为什么林清也会认得她,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和自己的生母季照雪又是什么关系?
  在听到女人的名字之后,她口中似有千言万语,好多不解之谜萦绕心间,她急切想要获得答案。
  “苍麓国灭国之后,大祭司和长公主殿下逃窜至今,若是安然度日也罢。可如今却犯下这样的恶行,不觉得心虚吗?”
  茯苓将自己手中的剑鞘丢在一边,拔出一把锈剑,厉声道。
  “此事自我一力承担,与她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们都是不人不妖的东西了,还分什么前后?”
  茯苓浑身气得发抖,像是气急。
  “此事与殿下无关!俱是我一人所为。”
  二人正在争执,季眠心口的躁动感越发强烈,她难以动弹,只能抬头看着林清也,只见林清也皱眉,唇角紧抿,季眠这才发现林清也的脸色也不太好。
  茯苓还想说上几句,却被季霜迟扯住了衣摆。
  “茯苓,是非对错,我分的清。我生食人肉,喝人精血,这样延续来的生命,并非我想要的模样。”
  “放过我吧,好吗?”
  女人这样执着地带季眠离开,就是不想她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她们都是无辜的人呐。”
  她身为苍麓国的公主,生来尊贵无比,怎会容忍这样折辱自己的事情发生?
  茯苓的身体上下起伏着,剧烈地呼吸,季霜迟好似在征求她的同意,实际上早就下定了决心。她心知自己劝服不了茯苓,便下定决心用自己的性命做了结。
  女人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只短匕,一丝犹豫都没有,她已然放下了往事,这条烂命也不必留。
  这样柔弱的女人,却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使用这把要了她命的匕首上,很深的一刀,几乎要见骨,她的骨血不同寻常人那般温热,冰冷的血喷溅出来,猝不及防地喷了茯苓满脸。
  她眼神中是恐惧,是无措,是痛苦。
  季霜迟的血从她的脸上淌下来,血珠,像雨一样,打落在茯苓的面庞。
  苍老的,几乎失去了细微感知的皮肤,此时此刻,也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液体在沟壑中流淌。
  茯苓跪下接住了女人无力的身躯,她就这样软倒在了自己身上,铅灰色的瞳孔似乎在一瞬间绽放了光明。
  女人的眼泪混着血水淌落,显得格外妖冶。她唇角勾着,不知道疼痛一般,用尽全力微笑。
  “你不好看了,茯苓。做错事,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呀。”
  季眠被喷涌而出的血吓到,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吐,可身体正在叫嚣,她感觉额前有东西在跳动,她的心跳在驱使着她的动作。
  那双猩红的瞳孔好像在发光,却说不清是眼前的血更鲜红,还是这色彩更鲜艳。
  她好像,要发疯了。
  作者有话说:
  匆忙的收尾,却好像是万事的开端。
  第7章 生死相随
  季眠强撑着精神,眼前的景象已经有些无法聚焦,黑谳在她手下颤动,也表现的十分不安。
  她看不清,却听见了林清也的声音。
  克制,忍耐,好似还有几分怒气。
  “你杀这么多人,用秘法为她续命,自己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如今换得这样的结果,值得吗?”
  有些皇室秘辛,对林清也而言并不陌生。早年间她随着师尊走南闯北,多少听着些许风声。
  表面上这些人多么的光鲜亮丽,多么的令人敬重,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情之一字,自古难解。
  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刻,林清也蓦地听到身后传来倒地的闷响声,利刃落下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林清也回过头,发现了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季眠半靠在雨槐的怀中,双目轻合,唇瓣有些苍白,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好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而雨槐用双臂紧紧环着季眠,对外间发生的一切恍若未知,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那个人身上……
  林清也暗暗咬了咬牙,将不知从何而来妒忌吞入腹中。
  她收回眼神,看向护在妖怪身前的那个女孩。
  女孩的身材十分单薄,宽大的麻布衣套在她身上,好像从四面八方都能够灌进冷流,不知是否有半分御寒的作用。
  她正跪伏在妖怪身上,忙上忙下,为这东西疗伤。
  林清也凝神一看,发现对方手腕处的契约纹路。
  似是注意到林清也的视线,女孩转过身来,但还是小心戒备着,将有她两倍大的妖怪身躯掩在身后。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女孩的语气和她表现出来的,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截然不同,透露着商人一样的狡黠。
  “我们做个交易吧。”
  林清也思虑再三,点点头,转而往茯苓二人的方向走过去。
  季霜迟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冰冷的,暗红的,像要将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流干,才能够消耗掉她所有的生命。
  林清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这不是一个人的,是很多人……
  或许诀别之际,她不该去打扰两人之间的交谈,忽远忽近的交谈声传入她的耳中,似讲述睡前故事一般轻语呢喃。
  “在很久之前,你带我出逃,我以为我们可以过一阵安逸快活的日子。可是追兵却紧咬着不放,我还记得那一次,我们放在一个满是于你的沼泽里,你用自己身上的衣服裹着我,话语声透过厚重的衣料传进来。”
  茯苓:“殿下,我带你去地宫吧,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一个,我们躲起来。”
  “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这座水下地宫是我妹妹督建的,她很厉害,这里面所有的机关都是她一手打造的。从一开始,这座地宫建设的用途便是用作囚禁。每一个机关,都是要将人死死的困在这个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丧失希望。”
  季霜迟说到这,喉间涌上来一口血,她偏开头,任由那无尽的鲜血流淌下去。
  她将眼睛闭上,依偎在茯苓的怀中,好似要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温度。
  “你修过每一个机关,改成一个又一个有意思的小游戏,供我玩乐。”
  或许这个世道对她不好,但是也无所谓了。有人对她好了,加倍的,用尽全力的,理所当然比那些平等的施舍更加珍贵。
  “所以我不怪你,不怨你,只是,你怎么这么傻呢?”
  曾经的大祭司,也是多少少女都梦寐以求的对象啊。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流出的血在这地上铺了一层红毯,林清也嗅着那萦绕鼻尖的气味,浑身猛地震颤……
  待季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雨槐的怀里,她有些怔忡,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好了不少,力气都回来了。
  她们仍旧在那地宫之中,眼前是抱着季霜迟尸身的茯苓。
  女人的睡颜安详,脸上被擦的很干净,茯苓轻轻抚摸的动作太虔诚,像在触碰着一个世人难寻的稀世珍宝。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茯苓也就多久没有动作。
  季眠觉得自己浑身像要散架,头也疼得不得了,她看了二人许久,才恍惚想起来一件事。
  林清也竟然没杀她?
  人族和妖族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世仇,道门中人见了妖,或是和妖物有瓜葛的人,都是要杀之后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