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虞思转身,她看向了这位年轻的皇帝,她看到他眼中带着兴味的试探。
  “臣依从太后娘娘旨意,会尽心尽力辅佐陛下。”她如此回答了。
  .
  君臣心思各异浩浩荡荡回去城中。
  皇帝萧烈依着之前便定好的种种章程,先下旨把从前京城虞府的宅邸直接发还给了虞思。
  “虞师既然为帝师,到时候在宫中伴驾时候更多一些,虞府倒是可以慢慢收拾。”丞相何懋在一旁向虞思道,“若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虞师可差人来找我。”
  “多谢相爷。”虞思客气朝着丞相何懋拱手。
  萧烈在一旁打量着虞思不知究竟在想什么,何懋虽然有一肚子话但却不知能怎么和虞思开口,御驾中安静了下来。
  车轮压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北风仿佛是为了化解尴尬一般,突然卷着雪粒狂舞,吹得马儿受惊长嘶,马车颠簸了起来。
  车中君臣几个纷纷立刻找了地方稳住身体,外面赶车的侍卫慌忙安抚受惊的马儿,好叫御驾赶紧安稳下来。
  各自狼狈坐稳,倒是少了方才平静无语的尴尬,何懋道:“这天气实在不好,这一个月雪就没停几天
  。”
  虞思看了一眼这位丞相,心知他此刻说话的意图,十分领情,便道:“平城的天气也坏得很,入冬早下雪也多,滴水成冰,鲜卑人的牛羊冻死了许多。”她顿了顿,等到萧烈看过来了,才继续说下去,“陛下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往年北边雪灾,这些人就要南下肆虐。”萧烈眉头拧起来。
  “不错。”虞思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何懋,“我到过桑乾郡,郡守与我说起过朝中事情,祁氏如今自称大帝,朝中虽然想怀柔,但却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不过两句话,何懋面上神色已经完全缓和下来,他问:“京中对平城之事所知有限,从前却一直听闻祁氏是有虞氏支持,方有称帝之举。”
  “虞氏丧事接二连三,哪里有余力去支持祁氏称帝?”虞思语气平静,“先父有一位胞弟,名衡,爱好钻营,不学无术,且心比天高。先父尚在时候,他贪慕权势,去到祁氏身边为奴为婢——”顿了顿,她轻笑了一声,再次看向了萧烈,而萧烈也正看着她,于是她目光并不躲闪,继续说了下去,“他为奴为婢,换了在祁氏身边的一席之地,家门不幸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
  萧烈心中觉得奇特。
  他在看虞思,有时会跳出了男女之别,仿佛对待何懋这样臣子一样认真倾听——他不知为何这时候并不会在意她究竟是男是女;但当她看向他的眼睛,他便再也做不到了,他发现她的瞳仁是沉香一样的颜色,她眼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她看着他,并不似一个臣子看待君王。
  她又转而去与何懋说话。
  她的侧颜精致且美丽,但却透着冷冽。
  萧烈无心去听她与何懋在说的平城之事,他在回想方才在城外时候的相见。
  他回想着他看到她从马车中下来的那一幕。
  他往旁边靠在了凭几上,心中咀嚼着帝师两个字,再次看向了虞思。
  她如此自信能做帝师,他也认下了这位虞师,他且要看看,这位女帝师究竟会在朝中掀起怎样风浪了。
  这时,虞思再次看向了他,他看清了她有花瓣一样唇,还有长长的飞扬入鬓的眉。
  他的帝师有相当的美貌。
  第18章 容得下
  大雪中,虞思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虞府旧邸。
  她将在此处休整,等到三日后,由宫中太后再发诏书,请她进宫相叙,封她做太傅,才全了她的帝师之名。
  若她不是女人,或者皇帝萧烈的此番相迎便能直接授官了。虞思这么想着,心中又是叹又是笑,叹只叹她却是个女人,笑也只笑她是个女人。
  这一路与丞相何懋的对答,应当是叫那君臣二人满意了,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发还了这从前的宅院,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叫她带着三百护卫进到京城中。
  无论如何,这都能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虞思便也不再去想那许多,带着子言在这旧宅邸中闲逛了起来。
  这里已经与她记忆中的虞府并不太相同了,或者是因为各处破败萧索,也或者是因为记忆中的虞府并不真切,而是混杂着各种回忆。
  她顺着穿过正院,穿过回廊进到后宅,忽地想起虞悫曾经养过的那只坏鹦鹉。
  抬眼去看那枯槁树木,皑皑白雪,其间并没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身影,虞思忍不住笑了一声,没人饲养的鹦鹉哪里能活到现在呢?
  枯草下,不知是什么动物突然冒了头——也大约是人的到来惊扰了它,圆圆的黑眼睛惊恐地眨了眨,然后大尾巴一甩,就钻进了久未打理的枯树从中没了踪影。
  子言吓了一跳,她道:“这里恐怕都不能住人了,得让人先过来打扫一番。”说到此处,她面上露出愤懑神色,“哪里有赐宅邸就这么荒着给了,不收拾一下,还以为是什么下马威呢!”
  “或者也正是下马威呢?”虞思看了子言一眼,没有继续往后院走的想法了,这年久失修的宅邸,碰着一二小动物倒是还好,若是碰着房梁倒塌,可就得不偿失。
  “若是下马威,这皇帝也太小气了。”子言嘟嘟哝哝道,“和那个什么大帝差不多,小气鬼。”
  虞思拍了下子言的脑袋,道:“谨言慎行。”
  子言乖觉地点头,把话题挑开了:“那现在是等着青豫他们收拾正院吗?”
  “是,先等青豫收拾正院,再把虞邸的匾额挂出去。”虞思说道,“这几日或者有人要来拜访。”
  “有人会来拜访吗?”子言有些吃惊的样子。
  虞思淡淡道:“自然会有人来,应当有许多人无法接受我这么一个女人就要成为太傅,成为帝师。”
  .
  不过半日,虞思一介女子得封太傅的旨意传遍了京城各处。
  惊讶者有之,愤懑者有之,讥讽荒唐者也有之。
  更多却是对虞思的好奇。
  当年魏朝时候虞彻是怎样的人物大家有目共睹,若此番是虞彻本人来京城,或者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议论纷纷,他便就是当得起这帝师,便是能让所有人服气。
  虞思,虞彻的女儿,她为何会来帝京?
  平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
  大将军府中,楼铭卸了铠甲换上家常衣服,和幕僚说起了城外之事。
  “这位帝师来者不善,看起来十分难缠,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楼铭一边给自己煮茶,一边往火盆里面丢了几块木炭,“陛下现在把虞府旧宅赐还给了她,不过还没正式下诏书授她太傅之衔,想来陛下也有他的想法了。”
  幕僚在一边听着,一边用长筷子把放在炭盆上的栗子夹出来试了试生熟。
  在火上滋滋啦啦烤着的栗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既然当初是以太后的名义向虞氏写信给陛下请帝师,现在仍然以太后之名授官,才是有始有终。”幕僚听着楼铭说完了,才慢慢开了口,“大将军倒是不必在意旁人怎么说,下官倒是以为陛下是没有别的想法的。若真的不想认,在城外时候为何要喊那一声‘虞师’呢?”
  楼铭回府路上听同僚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心中立场便好像是墙头草一样被风吹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倒过了,此刻听着幕僚这么说,又打起精神来:“愿闻其详。”
  “若无窦甯手书,这位虞师是女人的事情,恐怕老早就传到了京城来。”幕僚耐心分说,“窦甯乃是陛下心腹,今次便就是因为北地祁氏称帝,才派他去了桑乾郡。窦甯为和要替这位虞师隐瞒?”
  “窦甯与先头那位虞公有师生之情。”楼铭不以为意笑了一声,“若真说起来,朝中多半臣僚都与那位虞公有师生故旧。就连我,当年也受过虞公恩惠。”
  “正是如此了。”幕僚看着大将军,“陛下要请虞氏中人为帝师,便就是为了当初虞公桃李天下的情分,如今虞公不幸故去,其子更是英年早逝,只剩下一位女儿孤身来到了帝京。此刻收留了这位女郎,便就是全了虞家的面子,当初受过虞公恩惠的人都会觉得陛下大德。”
  “收留自然是应当,但这并非是收留,而是——她要做陛下的太傅。”楼铭正色看着幕僚,“这与收留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她若是走投无路到京城,这帝师当然可认可不认,只要她在帝京,我们便有一万种说辞,叫她无从辩驳只能接受。但这位女郎是有备而来。”幕僚也看着大将军,“她带着三百护卫,可进可退,若我们天齐不认她这帝师,便是我们天齐言而无信,她自可以带着三百护卫离开,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要说我们陛下乃是出尔反尔的小人。到时候,若我们强硬要留下她,那她的三百护卫可是摆设?”
  楼铭坐直了身子,道:“那三百护卫看起来并非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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