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还是去把客厅桌上那一盆发财果打扮一下吧!”
  鞠言心虚地出了厨房,站在桌前,将喜庆的小灯笼和小醒狮一只只挂到发财果上,打扮好之后搬到茶几中央。
  鞠然和鞠旭阳两个人一起从杂物间把平时搁置不用的玻璃转盘抬出来擦干净后摆到桌上,预备晚餐时使用。
  客厅在经历了一下午的打扮下充斥着浓浓的年味。
  鞠旭阳把电视调到直播,身着红西装的主持人正在声情并茂地说着春晚开场词。
  门铃响了两声,鞠言的心急跳起来,她不想以不好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连忙快步进卫生间,在镜子前照了下自己的姿容,把头发抿整齐。
  她调整好预备给林今世开门时的表情,推开卫生间的门,却看见鞠旭阳已经把大门打开了,她听到林今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叔叔好。”
  鞠旭阳笑道:“就当是自己家,还带东西干什么。”他接过林今世手里拎着的几袋高档礼盒搁到墙边。
  林今世身上是纯黑的羽绒服,外面温度低,他把帽子拉上来戴在头上,虽然简单,在他修长的身材加持下却显得格外好看。
  看到他鞠言的心就不受控地加快跳动,她控制住脸色,从他身旁走过,进厨房去端菜,彼此没有打招呼。
  随着不断从厨房飘散出的锅铲声和香气,桌上的菜逐渐丰盛起来,冒着热气的瓷盘一个挨着一个。
  叶珊将最后一道炸肉丸子搁到桌上,笑吟吟地说道:
  “过年吃丸子,团团圆圆!”
  她擦着手在鞠然身旁坐下,年夜饭正式开始。
  春晚的节目鞠言并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低头吃着饭,虽然她已经极力在克制了,但余光却仍不受控地去注意林今世。
  虽然叶珊和鞠旭阳已经尽量关照他了,但林今世到底是外人,夹在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里仍是很拘束。
  似乎是为了不打扰他们一家四口的相处,林今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吃饭。
  鞠言觉得他像个寄人篱下的孩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叶珊客气地往他碗里夹了只葱油蛏子,林今世只是说了声:“谢谢阿姨”,但却并没有用筷子去碰那只蛏子。
  他似乎是因为不喜欢葱,即使只是在上面点缀了一点葱花的菜他也不会去夹,只选那几道没有葱的菜吃。
  但桌上的菜几乎都搁了葱。
  鞠言正在出神,目光忽然注意到了鞠旭阳往鞠然碗里放虾的手。
  鞠然很爱吃虾,父母也知道他喜欢,所以今天的圆桌上,有关虾的种类就足有三样:白灼、椒盐、红烧。
  夫妻俩总是放下筷子,一起给鞠然剥虾,把他的碗填满虾肉。
  其实鞠言的口味也和鞠然一样,也喜欢吃虾,可叶珊和鞠旭阳却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她。
  这一回也没有例外。
  鞠然的碗已经被虾肉填满了,但夫妻俩还在往他碗里送着。
  鞠言不自觉垂睫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碗。
  虽然平时也
  能从枝叶末节上感觉出在父母更爱的是鞠然,可赤裸裸地摆到面前,鞠言还是很难过。
  哥哥是锦,她是上面添绣的小花,可有可无。有时还会被嫌太过繁华了累赘。
  鞠言垂着眼睛,若无其事地夹菜,筷子避开所有和虾有关的菜,没有任何兴趣的模样。
  眼睛却酸酸的,有点想哭,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静默而机械地把饭送进嘴里。
  她怔了下,似乎有虾肉的味道,鞠言朦胧的视线聚焦,垂睫看向自己的碗。
  除了她刚才吃进嘴里的那一只,她的米饭上还放着一只剥了壳的虾肉。
  她仰起脸朝父母看,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给鞠然剥虾,夫妻俩脸上都带着平淡而愉快的笑颜。
  完全不像有注意到她的样子。
  那这两只虾是谁剥给她的……
  鞠言悄悄朝林今世看了一眼,他正在往杯中倒椰子水,碗边有橙透的虾壳,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冷淡地抬眼。
  鞠言连忙错开目光,在心里怪自己自作多情。
  虚朦的余光中,父母的手不时向哥哥的碗里移动着,鞠然用手遮住碗,“我不要了,你们给比比吧。”
  “比比哪有你那么爱吃虾啊。”叶珊笑着。
  “她也很爱吃的。”鞠然边说,边把自己碗里的虾肉划了一大半到鞠言的碗里。
  原来是鞠然……
  “我不要。”鞠言冷声道,迁怒地将鞠然给她的半碗虾肉,连同先前那一只一起,都一股脑拨回了他的碗里。
  “……”
  父母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叶珊呆了呆,把本来剥给鞠然的虾肉送进了她的碗里,亲昵地一口一个“小棉袄”的挽回。
  鞠言一言不发地把她剥给她的那只虾也丢到了鞠然的碗里。
  空气陷入沉默,鞠旭阳望着她不说话,两眉间的距离在逐渐拉近,鞠旭阳是建筑工程师,平时工作忙,很少回来,鞠言知道他是在怪她不懂事,怪她为什么偏要挑在其乐融融的时间发脾气。
  鞠言冷着脸将最后一只虾拨给鞠然,起身拿了碗筷搁到厨房的水槽里,转身进了房间。
  片晌后,门被扣了两声,叶珊开门进来,她轻描淡写地笑道:
  “好啦,出来吃饭,妈妈只给你剥虾,不给哥哥剥了!”
  鞠言趴在书桌上背对她:“我不要,你出去。”
  “出来出来!”叶珊笑着拉住鞠言的一条手臂,想把她拖起来。
  鞠言用力甩开她的手。
  叶珊:“好好的过年,你不在多不像样,给妈妈个面子,不然等下不给你红包了!”
  鞠言:“有鞠然在不就可以了,反正你们都更喜欢他。”
  “你爸爸偏心你哥哥,妈妈偏心你。”叶珊笑起来,又来拉她。
  鞠言冷笑一声:“你心里到底偏心谁,你自己清楚。”
  “你这孩子怎么哄不好了?”叶珊烦起来,“非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吗?”
  鞠言坐起身,盯着她的眼睛问:“那你们为什么就要在过年的时候明目张胆地偏心鞠然呢?”
  叶珊两手抱臂,在旁沉默地盯着她,过了片刻,她忽然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大方承认下来,“我就是更喜欢儿子,你说我重男轻女好了。”
  言下之意:你能拿我怎么样。
  鞠言手指攥紧,咬牙道:“那你们干嘛还要再生一个!我是什么,你们追求的儿女双全,家庭圆满的一环吗?”
  她说的毫不留情,叶珊的嗓门也不受控地大了起来:
  “你说话要有良心!这么多年来爸爸妈妈有哪点对不起你了?别说家庭圆满,要是没你我能省多少心,还用得着现在受你的气!”
  声音穿透了门扉,片刻后,鞠旭阳开门进来,眉头紧攒,对叶珊道:“随她去吧,来吃饭吧。”
  “……”叶珊和她对峙了一会儿,气呼呼地不关门离开。鞠言木着脸走过去将房门重重地甩上。
  将门反锁后,鞠言坐到椅子上,将耳机戴上开始放歌。
  泪水不受控地泛滥,鞠言屈起腿,将脸埋在膝上,紧咬着唇将哭声咽下去。
  在音乐声中隐约听见有转动门把手的响动,鞠言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当没听见,手机响了一声,她也没去看。
  直听音乐到耳朵发痛,鞠言哭累了,情绪也平复了下来,点亮屏幕,里面是鞠然在几个小时前发来的两条微信:
  【是我,开下门。】
  【饭给你放门口了,虾是我剥的。】
  鞠言没有回,而是点进了铁路购票软件,因为是新年,从玉雾到清津近期只有一个班次了,凌晨五点二十发车的,她的目光在屏幕前犹豫了几秒,随即干脆地点了购票。
  她点进放假时辅导员发在群里的消息,看了下宿舍恢复供电时间,还有三天。
  鞠言放下手机,开始收拾行李,她并不打算告诉家人她要回清津,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劝她留下的,与其费口舌,不如先回去了再跟他们说一声。
  收拾完行李她有些累,便倒在床上眯了会儿,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鞠言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像是黑夜,对面整幢楼处于熄灭的状态,一扇扇整齐排序的窗格睁着黑而深的眼睛和她对望着。
  冷风飕飕,垂发刮过脸颊像是冰丝,仅仅一会儿,鞠言便已冷得有些头疼。
  她在衣柜的抽屉内找了顶薄荷绿的兔耳针织帽戴上,轻手轻脚地提着行李箱出去。临到房门口,鞠言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在学校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床。
  或许,明年也不会再见了。
  她怅然收回目光,将摁着的门把手轻而缓地松开,尽量不发出响动地关上房门,一回脸忽然发现客厅里有个黑森森的人影。
  鞠言被吓得差点喊出声,对方也被微微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