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赵公公话音未落拔腿就跑。
  小皇帝拖着四十斤的帝服追他:“你站住,我要打死你。”
  赵公公服侍过两任帝王,却是第一次笑得眼泪狂飙,他看着小暴君步步踏上登基大典,对天祈祷的肃穆侧颜,长风下的白发绸缎般漂亮。
  忽然才恍惚过来。
  他才十七岁。
  正是鲜活热烈的年纪啊。
  沈醉早已不信天命,天命让他失望过,他只信自己。
  而那些信奉天命之人,如今不过一柸黄沙白土。
  你可曾会后悔,太师?
  沈醉缓缓冲着神佛一拜,“皇天在上,望神佛佑我大徵风调雨顺,时和岁稔,四海永清。”
  起身时,他忽地视线一顿。
  看到被风吹落的手写祭天祝词,那是李庸先前所祭拜时的自传——圣德皇李庸,天命五十载,春秋鼎盛,帝有四子。
  沈醉视线猛然一怔。
  “帝,有四子?”
  第103章 小暴君皇袍散乱地跑来
  新帝登基。
  宫中在金銮殿设宴,举国欢庆金玉生辉。
  裴玄归坐在地牢脏臭的角落,望向窗外淡沉的银月,廖仪来时见得便是这一幕场景。
  “大人。”
  其实并不狼狈,廖仪想。
  他们在大漠中摸爬滚打,从没享过什么好日子,再狼狈不堪的模样彼此都见过。
  只是岁月蹉跎,他从不是当初忠心的模样。
  廖仪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玄归说:“外面那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新帝立后。”
  裴玄归猛然抬眸,眸中情绪不再淡漠,黑得吓人,“当真?”
  廖仪拎着酒在干草坐下:“假的,骗骗您。”
  裴玄归:“……”
  “今日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也就是此刻沈醉心情好,他才能有机会来看一眼大人。
  裴玄归伤口在好转,没上次那般狼狈,身上的衣裳简陋但干净。
  廖仪将酒塞拔开:“您这是何必,帝王选不出来,在意的人也选不出来吗?”
  裴玄归接过了酒,淡淡道:“我原以为你最理智,没曾想还不如寄枫。”
  寄枫无法抉择,干脆不选,一切后果承担。
  廖仪看似理智,却几次动用私刑,护着他想护的人。
  倘若他并非护国有功,沈醉能杀他千百回。
  “那又如何呢?”廖仪靠着冰冷的墙,仰头喝了一口酒,“被年轮困七载,我按部就班够了,人这一生还是要大胆些,才能换来想要的东西。”
  “大人,您又被什么困住了呢?”
  裴玄归握酒的手顿了下,仰头将海棠醉灌了大半,醇香的热辣滚过喉咙。
  他道:“别再自以为是,我想杀你随时都可以。”
  以裴玄归的性子,有人偷了他的虎符,只怕他会让那人半生求死。
  廖仪看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垂眸道:“抱歉,您永远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但我不能看着太子殿下去死,他是我们大升唯一的希望。”
  裴玄归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廖仪总觉他过分平静,哪怕平日大人再情绪无波动,可面对他的背叛倒戈,承德功亏一篑,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平静地接受被囚的事实。
  接受所发生的一切。
  廖仪从来看不懂他,“我也不算骗您,今日金銮殿的确有不少大臣提起立后之意,陛下如今根基不稳,立后不免是个拉拢旧臣的好时机。”
  姻缘一向是最快拉近人心的关系。
  裴玄归情绪终有了波动,却还是平静道:“随他吧,我又能做什么?”
  廖仪脸上终于浮现恼怒:“您……”
  究竟在坚持什么?
  “大人,朝代变了。”廖仪只能说到这。
  如今摆在裴玄归面前只有两条路,依附皇权,讨小皇帝开心,他还能苟活下去。二,他伺机等待李庸杀回来,届时还是承德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国公。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廖仪劝不动,离开了。
  裴玄归靠着地牢,看着唯一的光线,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被囚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脑海中想着那一个人。
  他的伤好了吗?
  他能看见了吗?
  他若是再也看不见,往后余生该如何呢?
  如今那人生长得很好,在泥沼中脱身,生动得不可思议,笑起来含情眸弯弯的,可爱得让他总想欺负他,想亲亲他。
  他要立后了。
  裴玄归忽然放下酒,从喉中呕出一口血,双手摁在地面紧紧握着,最后他沉默良久,只擦了擦唇角的血。
  重新闭上了眼睛,自嘲地笑了下。
  世间美好如过眼云烟,他从来抓不住,也不属于他。
  “荒唐又可悲的一生。”
  ……
  “陛下,陛下。”
  沈醉忽地从金銮殿离席,大臣们皆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赵公公一路追着他,“您这是怎么了?”
  沈醉一踏入养心殿便摔倒在地,五脏六腑烧灼滚痛,几乎让他生不如死,“今日,是十几?”
  “十五啊。”
  赵公公哎呦一声,连忙去扶他,“地上凉,您快起来……登基大典一直定在十五啊,您忘了?”
  沈醉这些时日繁忙又心不在焉,整日都是冷冰冰的,压根忘记了还有情蛊这回事。
  “去唤玱王前来。”
  “……是。”
  赵公公一步三回头,被沈醉给用皇冠砸了个正着,“这就去这就去。”
  沈醉:“跑着去!”
  这小暴君也没叫错啊。
  玱阆很快便到了,这场面他经历过已经司空见惯,却听到沈醉说:“去北疆万毒门,唤那老者前来。”
  “你要做什么?”
  “解蛊。”
  “你先前不是说蛊无解?”
  沈醉咬牙切齿:“让你去便去。”
  他如今好歹也是九五之尊,总要想到设法解了这破蛊,他才不愿每月同那人行鱼水之欢。
  利用过了,便翻脸了。
  玱阆临走前道:“那今夜怎么办,一时半会儿肯定解不了。”
  小暴君抬起那冰冷的眸,眼底蕴着一层湿意,丝丝缕缕的白发蜿蜒侧脸,唇色被咬红得近乎滴血。
  别开眸道:“还能怎么办?”
  玱阆近日总觉得他无情无爱,再也不像以前的醉醉。
  如今又觉得可爱又可怜的。
  玱阆起身看向养心殿内急得团团转的人,“还在这转什么转,快去把那地牢里的裴国公洗干净送过来。”
  赵公公:“啊???”
  他看向躺在地上一身皇袍的漂亮小暴君。
  看着人还活着,好像又有点死了。
  “不许去。”沈醉叫住他们。
  “如今金銮殿都是朕的大臣们,倘若被他们知晓,朕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玱阆想说,其实全天下都知道你俩有一腿。
  不过情蛊终究是个祸害,倘若有人知晓沈醉被裴玄归牵绊,只怕会想方设法的弄死他。
  “那……”
  沈醉强撑着从地上起身,华贵的皇袍被他整理好。
  “朕偷偷去。”
  “谁也不准跟着。”
  ……
  裴玄归靠在地牢的墙角,安静听着宫外的嬉笑声,独自缩在阴冷的角落昏昏欲睡。
  直到长夜中似有环佩声叮铃,他的伴生铃生生激荡而来。
  裴玄归睁开眼。
  看到金銮殿的白发小暴君。
  小暴君皇袍散乱地跑来地牢,跌到他身上,失控地胡乱亲吻他。
  ——
  做恨!
  第104章 要我帮你吗?
  裴玄归被撞了个满怀。
  肩膀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开裂,鲜血横流。
  他连眉梢都没皱一下,单手护着身上的人,被他急不可耐弄得耳根通红,忍不住低笑道:“醉醉……嗯。”
  裴玄归蓦地闷哼一声。
  深入骨髓的疼痛传来,他不可置信低眸看去。
  修长莹润的手指掐着他脖颈,手背上翘着一只紫尾蝎子,尾端的毒刺正扎在他脖颈中,将源源不断的毒素注入。
  裴玄归一生强悍淡漠,少见得如此痛苦。
  沈醉缓缓直起头,唇瓣被他舔得薄湿,淡淡看着他痛苦的狼狈样子。
  “紫尾蝎。”
  不必他问沈醉便解答道,“会暂且封禁你的五感,一个时辰后自行解开。”
  五感即为: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
  沈醉体内的噬春蛊还在作祟。
  他继续低眸咬着身下狼狈不堪的人,感受到他被折磨得有多不堪,肩膀的伤口血流如注,紫尾蝎的毒素非常人所能忍受。
  但他丝毫不心软。
  舌尖舔舔男人的下巴,示意他抬眸看自己。
  “情蛊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