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字字句句如同犀利的刀锋,戳破了她隐藏在心底许久的顾虑。
  云含眠的脸色越白,宁念越说得起兴。
  “你口口声声指责我?当初到底是谁趁筱竹病重,故意用云惟烟刺激她,致使她急火攻心?我原让你下界是为了扰乱那池浑水,争得两败俱伤我们才好渔翁得利。
  结果你竟然将神器对云惟烟拱手相让?行,我默许了,区区一个神器而已,我清回宫不缺那三瓜两枣。”
  宁念起身一步步地走到云含眠的面前,俯身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中染上几分愉悦,欣赏着这好徒儿难得一见的崩溃。
  从云含眠牙牙学语时,她便将她养在身边精心抚养,早把她当作半个女儿看待。
  知女莫若母。
  宁念可太清楚云含眠这张看似清高的皮囊之下藏着颗怎样的心。
  先除掉筱竹,拿到剩下一半的庄梦境。
  又与云惟烟虚与委蛇百年,在槐江山山脚布下阵法,时刻窃取她的灵力和气运。
  表面装得恭顺,对云惟烟事事相依。
  暗地里挑拨云川与其余各门派的关系;在修仙界散播谣言,败坏云惟烟的名声;一点点地消磨槐江山灵脉;甚至杀死了道星的护宗神兽,划开它的腹部把幼崽直接取出……
  桩桩件件,不仅对云惟烟瞒得严丝无缝,还将罪责推到其余人头上。
  她却依旧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含眠。”
  宁念上仙猛地使力,逼迫云含眠仰头看向她。
  “你太贪心了,既担忧她飞升入仙界与你相争,又对她恋恋不舍想与她共处。”
  宁念弯腰凑在她的眼前,低声说了几句,随即挥手将徒弟放逐到了下界。
  云含眠刚一回神,就发觉她已经站在槐江山山脚她亲手种下的梨林之中。
  三尺之外,衣诀沾血的云惟烟正怨恨地看着她。
  师尊如同魔咒般的言辞回荡在云含眠耳边。
  “毁了她的修为,断了她的飞升,我便装聋作哑,任由你对她怎样。”
  第38章 残灯
  修仙界荣盛百年的槐江山云川, 在一夜之间败落,传闻是利欲熏心,独占神器, 触怒了仙界的上仙,派遣仙侍将云川满门屠灭。
  门派弟子多数惨死, 大长老洛轻竺极为刚烈, 以身魂祭入阵法, 堪堪为宗门搏得一线生机。
  槐江山的溪流腥红三日不断,浮尸遍野,四周荒芜。
  最为离奇的不仅于此, 原上玄的掌门梁珂也在此夜圆寂, 上玄对外说是大限已至, 回天乏力。
  同时,原云川的掌门踪迹难寻。
  有人说她死于仙侍手下,也有人说她顿悟飞升。
  至于是真是假, 已无人在意。
  这件灭门惨案在修仙界引起一阵波澜后, 便随着云川残余弟子另移洞庭湖而被人们慢慢遗忘。
  一切事物重新回到正轨,唯有仙界的清回宫内悄无声息地搬入一名下界女子。
  “姑娘。”
  亭雪双手端着饭菜, 直立于屏风之后, 压抑着泣声,“您乃凡人万万不可绝食啊, 您已两日滴水未进, 这——”
  “出去。”
  笼罩层层曼纱的床帘后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告诉她, 让她彻底死了那条心。”
  云惟烟枯坐于床榻之上, 厚重的被褥替她遮挡住了肮脏的污浊。
  她两眼空空,无神地盯住殿内的一处发呆。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艳红的印子密密麻麻地从娇嫩的脖颈,顺到雪白的大腿内侧。
  “姑娘?”
  “滚!”
  云惟烟一把抓住玉枕朝屏风丢去,嘶哑的声线颤抖着怒吼道,“再不滚我连你一起杀了!”
  亭雪连连应好,飞速地消失在了殿内。
  她怔怔地抱紧盖在身上的金丝绒花被,周身痛得厉害,漂亮水灵的双眼蓄满了绝望。
  杀了梁珂后,她本已强弓末弩,抱着必死的决心,持剑与云含眠过招。
  结果——
  云惟烟猛地掀开被褥,几近崩溃地拉扯着脚腕上泛着银光的捆仙锁,胸口膨胀的怒火让她恨不得将云含眠碎尸万段。
  这不安好心的东西,居然胆敢把她关在清回宫内夜夜折磨。
  早已破皮的()陡然与凉寒的空气接触,稍稍一磨,像似竹林雨后初生的嫩芽,颤颤巍巍地想缩回去。
  风一吹,躲在重叠的云层后的雨露便拨开阻碍,点点滴滴地倾泻于叶片之上。
  云惟烟一想起被囚困的日子,颠倒黑白,囫囵吞枣,不禁恶心地倚在床头干呕。
  经脉尽断,修为尽失,从最高处跌落沦为一介凡人。
  怎能不恨?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云惟烟支撑起身子,重振精神,双手开始摸索冰凉的链子。
  不行,她绝不向她屈服!
  只要她不死,迟早有一日,她也要以己之道还施彼身。
  【宿主息怒】
  沉浸于怨恨中的云惟烟完全没注意到神识中突然多出的电子音。
  【云惟烟!】
  见宿主不理它,系统焦急地催促道。
  【你还想不想出去!】
  出去?
  脱离梦境!
  云惟烟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立马追问系统,“你怎么突然出来了?不是说梦境会压制你吗?”
  【我见不得你在女主这儿受苦,与秘境主人争斗好一番,先不说这个,宿主我找到你出梦境的法子了】
  系统对她细心说道,【梦境的主人公是小苇和宁霜,若是你俩全死了,这梦不就做不下去?】
  云惟烟闻言微微蹙眉,“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怎能与她抗衡?”
  【宿主可还记得三十六计最后一计是何?】
  “美人计——?”
  云惟烟沉吟片刻,侧头恍然大悟,“你是让我攻心为上?”
  系统对她的疑问闭口不谈,转而继续劝慰。
  【我为你带来一瓶毒药,足够令女主当场暴毙,接下来的事全由你作主】
  云惟烟敏锐地察觉出系统话中的纰漏,它一个由数据组成的外来生物,还能保存毒药?
  正当她细究此事的疑点时,一个小瓶子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
  云惟烟在神识中唤了几声系统,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看来系统之事必须从长计议。
  眼下她能顺利脱离梦境才是重中之重。
  云惟烟攥紧手中的小瓶子,眼珠转动,心底已然浮现出万无一失的计谋。
  *
  云含眠妥善地安置好了云川剩余的弟子后,才放心地返回了仙界。
  师尊的手段向来狠绝,她一开始就知晓云川覆灭的命运,但好歹也有几分情义,洞庭湖灵脉也算是给她们的补偿。
  就是可惜了洛轻竺,无法堕入轮回,身体已然灰飞烟灭,灵魂困在阵法中,与云川的命运捆绑,跟孤魂野鬼般,生生世世只能飘荡于云川境界。
  “仙子。”
  亭雪屈身作礼,恭敬道,“姑娘她已两日未沾水进食。”
  云含眠收回心底的盘算,抬头看向殿门外说亭雪,冷声道:“她可有说什么。”
  “有。”
  亭雪犹豫不决地说,“姑娘说让你死心。”
  云含眠神色不变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亭雪退下去,心中哀叹一声,迈步朝云惟烟所处的寝殿走去。
  并非多想与她结为道侣,把她带回仙界后,偏生欲望作祟,将她压着尝试好几番后,食入骨髓。
  每每瞧见云惟烟情动时轻咬唇瓣,好似激发出她体内潜藏的凶兽,只想做得愈加恶劣。
  边想边推开殿门,掀开帘纱踏入了云惟烟的屋内。
  站在床边良久,见云惟烟不出声,云含眠轻咳一声,主动扬声道,“我已保全你性命,你还有何不甘?”
  云惟烟面色苍白,吃力地撑着娇弱的身子,定定地看着云含眠。
  四目相对间,云含眠清晰地看见她眸光中的哀恸与痛苦。
  突然,云含眠只觉她的心好似蚂蚁啃噬般,被小小地刺痛了下。
  “宁霜,你既身为仙界上仙座下高徒,何必又下界来搅扰我仙缘?”
  云惟烟的手摸了摸她干裂的唇角,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哀伤。
  没曾想,从梦境开端的救命之恩到如今的沦为囚鸟,她们最后还是这种结局。
  “我只问你一句。”
  云惟烟偏过头,忍住泪水,勉强保持住仅剩的体面,哽咽道,“百余年的相处,你可曾有片刻对我……”
  余下的话语掩藏于唇齿之间,云含眠冲过来抱住她消瘦的身形,吻上了她毫无血色的唇瓣。
  云惟烟使劲推开云含眠,怒目圆睁,指腹不停地擦拭她的嘴唇。
  “既然满是算计,又何必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诓骗我?”
  她嗤笑一声,心底有些不甘与隐晦的期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人让她难过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