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简初点点头：“好。”
他转身走回客厅，坐进沙发，电视正开着，播的是财经新闻。简初顺手帮他将电脑拿来，放在腿上。沈砚舟戴上耳机，开始和美国那边连线，英语流利而冷静，语调一贯地沉稳清晰。
她转身走到酒柜，随意挑了一瓶波尔多红酒，打开。酒店杯子只有普通高脚杯，她倒了半杯，窝回沙发一角，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
等了一会儿，门铃响了。
她去开门，是酒店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两道西餐、一锅奶油浓汤，还有沙拉和一盘海鲜面，被摆得井井有条。
她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
沈砚舟正好摘下耳机，合上电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单手扶着桌沿靠进椅背，看着她，没说话。
简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旁。
“我来吧，”她说着，舀了一勺浓汤，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沈砚舟眼神幽深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场他没料到的情节。
“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可以请酒店送个看护来。”她补了一句，语气一如既往地理性。
他没接话，只是低头喝下她递过来的那一口。
屋里安静，只有新闻频道依旧在播放经济数据。她一勺接一勺地喂着他，他吃得不急，却也没再拒绝。
直到那盘海鲜面放在她手边，她忽然笑了一下，说：“被我喂饭，是不是有点丢人？”
沈砚舟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伤员，今儿可是见义勇为了，简大律师，劳烦您了。”
她一顿，没说话，她从没想到，其实两个人也可以不针锋相对，也是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的。
沈砚舟又吃了几口，忽然低声道：“麻烦。”
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意味，却也没有明说是嫌她烦，还是嫌自己这副样子麻烦。
简初将叉子往桌上一撂，发出“哐”的一声轻响。
她没吭声，端起剩下半杯红酒，起身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坐下，像是有点不耐烦，又像是只想离他远一点。
酒杯在她指间晃着，液面轻轻荡漾，红得像她唇上的颜色，透着点冷意。
沈砚舟的目光却落在她侧脸上，灯光从她眉眼滑落，一寸寸淡下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掩在夜色里的琴音，不近不远：
“明儿你陪我去个地儿。”
简初没回头，眼皮也没抬，只是微微转了转酒杯，语气敷衍：“去哪儿？”
沈砚舟看着她的背影，手指缓缓摩挲着餐巾，似乎在斟酌：
“去了你就知道。”
简初头也没回，只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老是爱买个关子。”
语气里带着点揶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砚舟听见了，却没出声，只是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他抬起左手，熟练地将叉子拿稳，低头继续吃饭。动作一如右手那般利落。
可等简初起身走去酒柜，再回身倒酒的时候，他像是忽然换了人似的，握着叉子的手变得生涩而迟缓，连戳个小番茄都能落空两次。
简初站在沙发旁，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沈砚舟慢条斯理地把叉子放下，神色无辜。
简初把酒杯搁在茶几上，叹了口气：“行吧。”
她终究还是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把他手里的叉子拿走，俯下身替他弄好吃的，再举到他嘴边。
“张嘴。”
沈砚舟果然就这么张了嘴，含住了那恰到好处的肉。
第二天，简初是在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窗外依旧是伦敦标志性的天色。
门外传来沈砚舟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有些模糊：“醒了吗？半小时后出发。”
简初没有应声，只是掀开被子，坐起身。她看着自己那只被酒精棉和创可贴仔细处理过的脚，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沈砚舟那只受伤的手臂搭过的地方，一时有些恍惚。
半小时后，两人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商人的锐利，多了几分沉郁。简初则穿了酒店为她准备的那条白色长裙，外面套着她自己那件卡其色风衣。
两人一黑一白，沉默地坐进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车里。
车子一路向西，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窗外的景物，从高楼林立，渐渐变成了低矮的、带着花园的独栋房屋。空气里，也多了一丝郊区的青草与湿土混合的气息。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过分。
沈砚舟一路无话，只是将头靠在车窗上，侧脸的线条紧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简初也没有主动开口，她隐隐感觉到，他今天要带她去的地方，或许不是什么宜人的去处。
最终，车子在一片被高大橡树环绕的墓园前，停了下来。
司机熄了火，恭敬地回过头：“沈总，到了。”
简初看着窗外那一片片整齐排列的墓碑，心，猛地往下一沉。她几乎是本能地抗拒，不想踏足这种充满了悲伤与告别的地方。
沈砚舟没有看她，他率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一大束用白色丝带包裹含苞待放的百合。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接过了那束花。然后，他才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车里的简初，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在这里等我也行。”
第20章
简初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怀里那束安静盛放的白色花朵，到了嘴边的拒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我帮你吧。”
简初沉默着，最终还是推开车门，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束沉甸甸的花。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冰凉的触感，透过包装纸，传到她的指尖。
她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寂静的墓园。
他没有走主路，而是穿过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停在了一块白色大理石的墓碑前。
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上面嵌着一张年轻女子的黑白照片。
简初抱着花，站在他身后，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是她。
那个她曾在沈砚舟手机屏保上见过几次，穿着白色裙子，站在一片花海里，笑得温婉恬静的女人。
沈砚舟没有回头，他只是蹲下身，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一片落叶。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叫沈书瑶，”他开口，声音很低，很哑，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我的姐姐。”
他顿了顿，才继续用一种近乎麻木又平静的语调，讲述那段被他深埋的过往。
“她以前……和一个男人私奔到了英国。为了他，和家里断了所有联系，只偷偷和我一个人来往。”
“我那时候刚接手公司，很忙，但每个月都会飞来看她。她过得不好，那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酗酒、吃软饭。我让她离婚，让她跟我回家，她不肯。”
“后来，她抑郁了。我带她去看医生，给她找了最好的心理专家，可她不配合治疗。她说，她怀孕了，为了孩子，她想再试试。”
沈砚舟的声音，在这里停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最后那句话。
“她死的时候，怀孕三个月。从公寓的顶楼，跳了下去。”
巷子里的血，警局里的对峙，医院里的缝合针……所有昨夜的惊心动魄，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简初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了，几年前，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伦敦。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看到同样绝望无助的自己时，伸出那只看似施舍，实则笨拙的手。
他无法拯救死去的姐姐，于是，他用一种扭曲的方式，买下了那个在伦敦街头，像极了她当年处境的自己。
简初看着他宽阔而孤单的背影，看着他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没有说节哀顺变之类的空话。
她只是抱着那束百合花，默默地走上前，蹲在了他的身边。
然后，她伸出那只没有拿花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覆在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背上。
从墓地回酒店的路上，沈砚舟又将自己隐藏到眼镜片后面，简初在手机上回复着工作邮件。
可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墓碑上那张温婉的黑白照片，和沈砚舟讲述往事时，那压抑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线。
简初抬头看了看沈砚舟，他闭着双眼，整个人陷在座椅里，周身都笼罩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她没有再试图用言语去安慰。她知道，对于这种剜心刻骨的伤痛，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车子平稳地停在酒店门口。
他转身走回客厅，坐进沙发，电视正开着，播的是财经新闻。简初顺手帮他将电脑拿来，放在腿上。沈砚舟戴上耳机，开始和美国那边连线，英语流利而冷静，语调一贯地沉稳清晰。
她转身走到酒柜，随意挑了一瓶波尔多红酒，打开。酒店杯子只有普通高脚杯，她倒了半杯，窝回沙发一角，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
等了一会儿，门铃响了。
她去开门，是酒店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两道西餐、一锅奶油浓汤，还有沙拉和一盘海鲜面，被摆得井井有条。
她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
沈砚舟正好摘下耳机，合上电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单手扶着桌沿靠进椅背，看着她，没说话。
简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旁。
“我来吧，”她说着，舀了一勺浓汤，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沈砚舟眼神幽深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场他没料到的情节。
“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可以请酒店送个看护来。”她补了一句，语气一如既往地理性。
他没接话，只是低头喝下她递过来的那一口。
屋里安静，只有新闻频道依旧在播放经济数据。她一勺接一勺地喂着他，他吃得不急，却也没再拒绝。
直到那盘海鲜面放在她手边，她忽然笑了一下，说：“被我喂饭，是不是有点丢人？”
沈砚舟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伤员，今儿可是见义勇为了，简大律师，劳烦您了。”
她一顿，没说话，她从没想到，其实两个人也可以不针锋相对，也是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的。
沈砚舟又吃了几口，忽然低声道：“麻烦。”
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意味，却也没有明说是嫌她烦，还是嫌自己这副样子麻烦。
简初将叉子往桌上一撂，发出“哐”的一声轻响。
她没吭声，端起剩下半杯红酒，起身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坐下，像是有点不耐烦，又像是只想离他远一点。
酒杯在她指间晃着，液面轻轻荡漾，红得像她唇上的颜色，透着点冷意。
沈砚舟的目光却落在她侧脸上，灯光从她眉眼滑落，一寸寸淡下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掩在夜色里的琴音，不近不远：
“明儿你陪我去个地儿。”
简初没回头，眼皮也没抬，只是微微转了转酒杯，语气敷衍：“去哪儿？”
沈砚舟看着她的背影，手指缓缓摩挲着餐巾，似乎在斟酌：
“去了你就知道。”
简初头也没回，只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老是爱买个关子。”
语气里带着点揶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砚舟听见了，却没出声，只是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他抬起左手，熟练地将叉子拿稳，低头继续吃饭。动作一如右手那般利落。
可等简初起身走去酒柜，再回身倒酒的时候，他像是忽然换了人似的，握着叉子的手变得生涩而迟缓，连戳个小番茄都能落空两次。
简初站在沙发旁，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沈砚舟慢条斯理地把叉子放下，神色无辜。
简初把酒杯搁在茶几上，叹了口气：“行吧。”
她终究还是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把他手里的叉子拿走，俯下身替他弄好吃的，再举到他嘴边。
“张嘴。”
沈砚舟果然就这么张了嘴，含住了那恰到好处的肉。
第二天，简初是在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窗外依旧是伦敦标志性的天色。
门外传来沈砚舟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有些模糊：“醒了吗？半小时后出发。”
简初没有应声，只是掀开被子，坐起身。她看着自己那只被酒精棉和创可贴仔细处理过的脚，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沈砚舟那只受伤的手臂搭过的地方，一时有些恍惚。
半小时后，两人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商人的锐利，多了几分沉郁。简初则穿了酒店为她准备的那条白色长裙，外面套着她自己那件卡其色风衣。
两人一黑一白，沉默地坐进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车里。
车子一路向西，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窗外的景物，从高楼林立，渐渐变成了低矮的、带着花园的独栋房屋。空气里，也多了一丝郊区的青草与湿土混合的气息。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过分。
沈砚舟一路无话，只是将头靠在车窗上，侧脸的线条紧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简初也没有主动开口，她隐隐感觉到，他今天要带她去的地方，或许不是什么宜人的去处。
最终，车子在一片被高大橡树环绕的墓园前，停了下来。
司机熄了火，恭敬地回过头：“沈总，到了。”
简初看着窗外那一片片整齐排列的墓碑，心，猛地往下一沉。她几乎是本能地抗拒，不想踏足这种充满了悲伤与告别的地方。
沈砚舟没有看她，他率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一大束用白色丝带包裹含苞待放的百合。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接过了那束花。然后，他才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车里的简初，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在这里等我也行。”
第20章
简初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怀里那束安静盛放的白色花朵，到了嘴边的拒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我帮你吧。”
简初沉默着，最终还是推开车门，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束沉甸甸的花。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冰凉的触感，透过包装纸，传到她的指尖。
她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寂静的墓园。
他没有走主路，而是穿过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停在了一块白色大理石的墓碑前。
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上面嵌着一张年轻女子的黑白照片。
简初抱着花，站在他身后，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是她。
那个她曾在沈砚舟手机屏保上见过几次，穿着白色裙子，站在一片花海里，笑得温婉恬静的女人。
沈砚舟没有回头，他只是蹲下身，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一片落叶。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叫沈书瑶，”他开口，声音很低，很哑，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我的姐姐。”
他顿了顿，才继续用一种近乎麻木又平静的语调，讲述那段被他深埋的过往。
“她以前……和一个男人私奔到了英国。为了他，和家里断了所有联系，只偷偷和我一个人来往。”
“我那时候刚接手公司，很忙，但每个月都会飞来看她。她过得不好，那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酗酒、吃软饭。我让她离婚，让她跟我回家，她不肯。”
“后来，她抑郁了。我带她去看医生，给她找了最好的心理专家，可她不配合治疗。她说，她怀孕了，为了孩子，她想再试试。”
沈砚舟的声音，在这里停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最后那句话。
“她死的时候，怀孕三个月。从公寓的顶楼，跳了下去。”
巷子里的血，警局里的对峙，医院里的缝合针……所有昨夜的惊心动魄，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简初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了，几年前，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伦敦。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看到同样绝望无助的自己时，伸出那只看似施舍，实则笨拙的手。
他无法拯救死去的姐姐，于是，他用一种扭曲的方式，买下了那个在伦敦街头，像极了她当年处境的自己。
简初看着他宽阔而孤单的背影，看着他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没有说节哀顺变之类的空话。
她只是抱着那束百合花，默默地走上前，蹲在了他的身边。
然后，她伸出那只没有拿花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覆在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背上。
从墓地回酒店的路上，沈砚舟又将自己隐藏到眼镜片后面，简初在手机上回复着工作邮件。
可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墓碑上那张温婉的黑白照片，和沈砚舟讲述往事时，那压抑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线。
简初抬头看了看沈砚舟，他闭着双眼，整个人陷在座椅里，周身都笼罩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她没有再试图用言语去安慰。她知道，对于这种剜心刻骨的伤痛，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车子平稳地停在酒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