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他强撑着爬起来,漱了漱口,用凉水洗了把脸,拖着两条腿离开卧室。
  应时肆打算再去一楼找些吃的……再把感冒药吃了。
  不该较劲不吃药,这么睡下去,明天早上不用想着爬起来了。
  应时肆脑子里昏昏沉沉,浑身像是散了架,没一个地方不疼。
  晚上被带着兜圈子和打架的疲倦才反上来,叫他连走路都异常吃力,勉强挪到楼梯口,就精疲力竭坐下去。
  一只手托住他。
  应时肆打了个悸颤,把手抽回身后,漆黑眼睛森森盯着这个阴魂不散的代理人:“谁让你上来的?!”
  祁纠问:“不允许上二楼?”
  应时肆愣怔了下,咬牙转着仿佛灌了热油的脑子,回忆是不是忘了说这个。
  “稍后再遵守吧。”祁纠站在台阶上,稍稍弯腰,“应先生,去透透气吗?”
  在这个问题里,应时肆变得呼吸吃力,几乎无法动弹。
  他的视线甚至有些茫然,一把攥住祁纠的袖子,极力睁大眼睛,仰头看着这个明明陌生到极点的人。
  “先生……”应时肆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两个字咽回去,重新改口,“封总。”
  应时肆牢牢盯着他:“封总,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总是会说一样的话?
  是想要暗示他什么,还是早有预谋?
  应时肆渴望前者,可后者的概率和所带来的近乎绝望的窒息感,碾着他的神经,不准他稍许松懈。
  如果信错了,如果认错了人……应时肆无法思考这种可能。
  他大概会扯着眼前这个人,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应时肆胸口起伏,太阳穴像是有针扎进去翻搅,他用力闭上胀痛的眼睛,又睁开。
  对方站得比他稍低几阶楼梯,但他坐在地上,还是要抬头,被刺眼的灯光晃得只剩黑影。
  应时肆有些恍惚地想,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忘了给别墅换吊灯。
  买回来落地灯,他们几乎就只开落地灯了,忘了换吊灯。
  应时肆想,他的先生还没见过,暖洋洋的灯光把别墅照得像是春天来了……是什么样。
  他的先生没看见这个。
  眼前的人影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单手撑着墙面,微微低头,冷清沉静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应时肆扯了扯嘴角,他闭上眼睛,把刺眼过头的灯光隔在外面:“不论说了什么,不用再照做。”
  “现在不是上班。”应时肆说,“做你自己吧,别装了。”
  ……这话像是叫什么发生变化。
  站在他眼前的代理人,微低着头,镜片后的瞳光在吊灯刺眼的光芒里,显得冷淡到近乎透明。
  代理人看着他,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再次确认:“没关系?”
  应时肆皱了皱眉,还没等反应过来没关系什么,已经被西装外套兜头裹住,整个人都被抱起来。
  应时肆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他条件反射要动手,对方的力道却比他更快。
  在近乎搏斗的动作里,那双有力的胳膊没让他察觉到任何疼痛,就轻松限制住了他的动作,用西装把他裹起来。
  “别动。”近在咫尺的声音清冷得像雪,“头痛的时候,该少动、平复情绪,避免血压升高。”
  应时肆被他抱起来,眼前罩得一片漆黑,冷冰冰的代理人身上居然是暖和的……不论他有多不情愿,隔着衣料渗过来的温度依然安抚了他针扎似的太阳穴,让粗暴翻搅的疼痛稍稍蛰伏。
  祁纠抱着他,穿过二楼走廊,打开一扇从没打开过的门,把人撂在肩膀上,单手扯着天井的梯子上去。
  应时肆被晃得七荤八素:“……”
  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四周温度下降,空气开始流动,滞涩憋闷也跟着减缓。
  祁纠把他放下,拿走那件西装,过去开灯。
  等到视力恢复到足以看清,应时肆对着眼前的情形愣了下,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不知道……别墅顶上还有观景台。
  半开放的观景台,留了个露台连通外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这些雪反倒挡住刺骨的寒风。
  剩下的玻璃穹顶通透,双层隔热玻璃,做了特殊的镜面处理,反射灯光,变得明亮璀璨……那是种叫他熟悉到极点的暖光。
  应时肆攥着裤子的布料,因为用力过度,手微微发抖。
  他没上来过,因为来这里要爬梯子,先生不方便。
  应时肆牢牢跟着那架轮椅,这座别墅里,凡是轮椅到不了的地方,他都从没去过。
  “你负责别墅。”应时肆低声说,“你有设计图。”
  这是事实,代理人点了点头,并不反驳,只是取出面包、火腿肠和矿泉水,逐一放在他们面前的岩板岛台上。
  应时肆盯着对方拿出来的肉松面包,他无法判断,这究竟算不算是一种挑衅……但仅剩的理智,还是在对方取出小说时崩断。
  祁纠被撞过来的狼崽子冲倒,应时肆的眼底通红,像是蒙了层血雾,死死反拧着他的胳膊,扯着他滚向那个小露台。
  两个人收势不住,祁纠单手揽了下应时肆,换了个方向,后背撞在玻璃上。
  露台的雪被震掉了不少,冷风飕飕灌进来。任何一个人再动一动,就可能顺着冻得滑溜溜的木质地板摔出去,一头扎进院子几尺厚的雪里。
  “你是谁?”应时肆森森盯着他,“你来干什么?!”
  祁纠被他按着,靠在积雪的玻璃上,神情依旧是不为所动的平静淡漠,微垂着眼看他。
  应时肆瞳底黑沉,肩膀发力要再抬手时,却被沉静力道往背后一按。
  他们这个姿势,知道的是代理人要打断他发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伸出的这条手臂,是来抱他。
  “轻点。”祁纠在他耳旁说,“我腿疼。”
  应时肆在这句话里僵住。
  他死死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地沉默半晌,慢慢放开手上的力道,向后撤开。
  祁纠闭上眼睛,头向后微仰。
  代理人扶住那条腿,一动不动,屏着呼吸,喉结微微滚动。
  “……疼得严重吗?”应时肆低声说,“我去拿药箱,你等着。”
  他像是一瞬间就冷静下来,几乎择人而噬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还没等攒够力气,就被按在背上的力道打断。
  应时肆有些气急:“你干什么?!”
  “不严重。”代理人已经恢复如常,睁开眼睛,“没这个必要。”
  应时肆皱紧了眉,一动不动盯着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面包和火腿。
  应时肆问:“为什么要给我拿这些?”
  这问题要回答,实在太简单了,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能应付。
  应时肆盯着这个代理人,等他给出回答,等了半晌,却只听见砸着耳骨的心跳。
  又过了几秒,应时肆意识到,这心跳是他自己的。
  祁纠靠着玻璃,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静静看着他,背后是风雪呼啸。
  ……
  应时肆还是决定去拿个药箱。
  他没办法什么也不干,保持冷静地待在这。
  那股不受控的念头越浓烈,他就越不安……他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冲过去抱着眼前这个人不放。
  “等着我。”应时肆说,“不准动。”
  他飞快爬下那个天井的梯子,稍一辨认就找出方向,快步去找药箱,又拿了条从没用过的厚毯子。
  虽说心里乱得要命,但他半点都没察觉,他紧咬着的牙关第一次松开,头也似乎没那么疼了。
  应时肆带着这些东西回到观景台,代理人很听话,居然真一下都没动,还靠坐在原处。
  应时肆皱紧了眉,快步过去,碰了下他的袖子。
  这地方离露台口近,连衣袖都冻得冰凉,里面可想而知。
  应时肆想起给自己纠正错位的髌骨时,那双冷得像冰、又精确得像手术刀的手。
  应时肆把那条厚毯子扔给他。
  代理人睁开眼睛,单手接住砸向自己的毯子,露出些询问神色。
  “披上。”应时肆蹙着眉,“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代理人微微摇头。
  应时肆对这个答案不意外,把药箱给他,背对着他走到岩板岛台前,拿起一个面包。
  没必要和吃的过不去。
  应时肆大口吃那个肉松面包,他被噎了几下,拧开矿泉水灌下去,眼底渐渐发烫,被闭紧的眼皮挡住。
  他听见身后的药箱开合,轻微的碰撞声里,又有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弥漫。
  这种味道混在冰雪的气息里,变得更冷冽鲜明,让人想起那双淡漠到仿佛不具温度的眼睛。
  应时肆攥着拳,一边吃面包,一边听身后的声音。
  都是些相当利落的动作——没有一点多余,消毒处理、重新包扎,处置稳妥以后,再把接受腔固定牢,放下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