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祁纠用毛巾划拉干净碎玻璃,团成一团,准备找时间打包好扔掉,又用一条新的浴巾裹住叶白琅。
  叶白琅自然不可能任他放肆,还要挣扎,被祁纠往后脖颈捋毛似的揪了两下,又在两肋间剑突用拇指一按。
  祁纠没使什么力,叶白琅的眼前就冒起白星,闷哼一声软下去。
  “你这身体太成问题,得调理进补。”祁纠手臂间挂着一条叶白琅,把浴巾盖在他身上,一起往卧室走,“刚才说的创伤闪回……你可以去找这几个人。”
  叶白琅已经彻底被他念叨得麻木了,不说话也不吭声,被祁纠翻来覆去擦干水摊平了,规规矩矩摆在床上。
  祁纠打开衣柜,自己换了干净衣服,又找了套衣服给叶白琅。
  祁纠给自己找了面墙,背对着叶白琅,自觉转过去。
  红线之神在上,他可只是个来送金手指的,送完就走,绝不耽搁。
  主角爱找谁找谁,治愈过往伤痕,奔赴美丽人生。
  他拿提成。
  叶白琅蜷在床上,盯着那些衣服,隔了许久才出声:“……你就想说这些?”
  祁纠背对着他,扯了张纸在上面唰唰写人名,听见这个就发愁,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想说的多了。”
  叶白琅不肯去医院,那么大一摞治疗计划,祁纠就只能人力给他念。
  也不知道把所有内容都朗诵一遍,能不能算他金手指安插成功了。
  “创伤后应激障碍,这几个都是领域里有名的专家,你自己去查,觉得可靠就去看看。”
  祁纠把那张纸揉成了个纸团,向后抛给叶白琅:“当初……欺负你的人。”
  祁纠斟酌了个词,又继续说:“有些位高权重的,暂时动不了。你执掌叶家,不可能永远不和他们见面。”
  如果叶白琅不克服这个心理障碍,和那些人见面,再回到熟悉的环境,危机重重。
  假如还靠吃药缓解,就照叶白琅那个吃法,早晚把自己吃成个傻子。
  叶白琅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正在换衣服,扣到最后一颗扣子,凭空被飞来的纸团砸中脑门。
  叶白琅没动,连眼睛也不眨,看着那个纸团骨碌碌滚到地上。
  祁纠转回来,发现叶白琅的神色已经迅速淡漠下来,恢复了阴沉沉的平静。
  “留着点。”祁纠提醒,“有用。”
  叶白琅坐在床上,踩着那个纸团来回碾,似笑非笑:“你还懂这个?”
  祁纠点了点头:“业务需要。”
  叶白琅抬眼看他,忽然单手扯着祁纠的衣领,迫他弯腰,抬脚踩在祁纠的右膝上。
  祁纠双手撑在他身侧,扶着床沿稳住身形。
  叶白琅坐在他胸口和手臂撑出的空间里,恨意戾气横生,其实单薄瘦弱,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祁纠就又想起自己养过的狼。
  祁纠喜欢狼崽子,他自己偷偷养过一条,可惜后来叫农户当野狼,拿□□打穿了肚子。
  祁纠赶过去的时候,那头小狼还睁着浑浊的眼睛,身子已经冷了,血染红了半边漂亮的白色皮毛。
  那是祁纠最后悔的事之一,他该给那头小白狼脖子上栓个牌。
  栓了牌才是有家的狼,有家就没人敢打了。
  祁纠看见叶白琅掉了根眼睫毛,抬手想帮他沾掉,听见系统紧急预警:“小心!叶白琅要给你打针,那个镇静剂——”
  “看见了。”祁纠当然发现了这件事,毕竟针都扎他屁股上了,“让他打。”
  叶白琅藏在大衣里的那支药,多了能致人死地,少了能让人镇静,不多不少就被用作审讯,让人说出真心话。
  像叶白琅这种性格,什么人都不会亲近,什么话都不会信。
  祁纠不意外他会对自己用药。
  闻栈的身体是祁纠在操控,又不会在药力作用下,暴露穿书局的什么核心机密。
  狼崽子打药有点猛,眼看药量就已经到位,祁纠只能放弃给叶白琅的眼睫毛排队,抓紧时间闷哼一声,软绵绵倒在地上。
  ……
  切换回内部联络后,祁纠和系统紧急开会讨论,准备好了应对每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等了足足两分钟,药效都快没了,叶白琅还是没开口。
  祁纠有点纳闷,挤开系统,拿过望远镜。
  “我错过什么了吗?”祁纠问系统,“他为什么不说话,还给我脑袋底下塞枕头?”
  系统向回倒带:“!”
  祁纠:“?”
  “叶白琅问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为什么要帮他。”
  系统才发现他们两个漏掉的剧情,当时系统在关注祁纠屁股上的针,祁纠在关注眼睫毛:“他问你,你难道是真的喜欢他。”
  祁纠:“??”
  这么重要的剧情,难道不应该配个bgm、给个无限慢动作对视,再给个关键词预警吗?!
  ……
  叶白琅垂着视线,收起最后小半支药。
  他只是心血来潮地问了一句,其实没什么意义,是嘲讽也是自嘲。
  祁纠答是,他就欣赏这个骗子的表演,再打发些时间。
  祁纠答不是,他就顺势把这个骗子处置了,扔去乱葬岗喂狗。
  叶白琅低下头,舔了舔掌心渗血的伤口。他把手藏起来,把祁纠的脑袋搬到枕头上,抱着膝盖,蹲在祁纠身边。
  他蜷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骗子。
  ……
  祁纠什么也没回答。
  明明看见了叶白琅拿针管,这个骗子也只是移开视线,任凭那些能要命的药被送进身体里。
  祁纠在昏迷前伸手,指尖只差一点,就能碰到叶白琅的眼睫。
  第5章 也不需要活很久。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叶白琅从没见过像祁纠这样的人。
  以前那个伪装出来的“闻栈”他倒是很熟,捧高踩低,虚张声势,除了玩乐什么都不会,满脑子声色犬马,是团扶不起的烂泥。
  当初叶白琅会忍下闻栈,也是因为这个——闻栈是个蠢货。
  这样一个没脑子的蠢货,只要装一装温顺,演一演痴情,就能把这个废物耍得提溜转。
  叶白琅演了四年,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闻栈的狗。闻栈说一句不要他,就吓得他要死要活,闻栈给他个好脸色,就拼命摇尾巴。
  叶白琅享受这种感觉。
  叫人侮辱又怎么样?他原本就是贱骨头,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祸害。
  他耐心地蛰伏在闻栈身边,冷眼看着这些人被自己糊弄,什么嘲讽什么奚落都无所谓,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一个机会。
  他会解决一切,不会再有人能弄疼他。
  没人能再碰他一下。
  ……
  叶白琅伸出手,他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周边有些红肿。
  叶白琅皱了皱眉,随意往衣服上蹭了两下,然后罩住祁纠的眼睛。
  在浴室里,祁纠就是这么遮着他的眼睛,挡着溅起来的水花,也不让浴霸刺眼的光亮照进去。
  叶白琅最恨人遮他的眼睛,祁纠这么做的时候,叶白琅本该弄断他的手。
  “我该这么做的。”叶白琅垂着眼,睫毛遮住冰冷的黑眸,嗓音喑哑,“祁纠……我该弄断你的手,弄残你的脚,把你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给祁纠注射那支镇静剂的时候,他只要手抖一下,再多注射一格,这个计划就可以完成了。
  叶白琅盯着自己的手,盯着那个不停渗血的伤口,他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
  他明明该除掉祁纠,可他现在却在无法自控地想念那几秒钟。
  祁纠遮着他眼睛的那几秒——浴霸的灯实在太刺眼、太亮了,他是黑暗里滋生的孽物,是阴沟里的老鼠,他的头痛被光诱发到极点,像从双目灌进岩浆。
  祁纠的手把他从炙烤的灼亮里隔出来。
  那是个很接近拥抱的姿势,在很久远的年岁里,叶白琅做过这种梦。
  身下是地狱,有人把他抱出来,让他不再疼。
  ……成年以后的叶白琅对这种软弱的妄想嗤之以鼻,他不需要这些无用的累赘,他要的是叶家,接下来是相邻的几个家族。
  他要吞下一切他能掠夺的东西,然后随便怎么样。
  或者享受,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或者死在某个人的手里。
  叶白琅的手下移,一并覆住这个骗子的口鼻。
  他垂着眼,无意识地用力,阻隔住外部的空气,直到手下的身体开始因为缺氧而微微抽搐。
  叶白琅松开手。
  祁纠呼吸急促,睫毛震颤,却依然醒不过来。
  叶白琅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他给保镖发了消息,三小时内不要进门打扰,然后反锁住卧室的门,爬进祁纠怀里。
  他侧躺着,背对祁纠,拿过这骗子的一条手臂,遮在自己眼前。
  ——就让祁纠活着,一直昏迷不醒,他这么养着一个骗子,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