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梁靖比他们都年轻,他应该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发光,他应该有自己的天地。
  在京城,梁靖就算是兵部侍郎,他头上还有个灭了西羌的兵部尚书柳宗,梁靖想越过柳宗短时间怕是不能了。
  萧宴宁素来冷静自持,对谁都能从容以待,任何时候他多能将人安置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
  唯独对梁靖,他存了私心。
  理智上他再清楚不过,梁靖是翱翔九天的雄鹰,既为鹰,就不该被他以爱之名囚于金笼之中。即便梁靖甘愿留在京城,可比起在此处与别人虚与委蛇,想必梁靖更愿在边关策马扬鞭、大杀四方。
  然而私心作祟,萧宴宁不敢轻易放手。梁靖身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疤有很多,萧宴宁无数次亲过那些伤疤,每每触及,仍觉心惊肉跳。战场上刀剑无眼,若这人有个万一……这个念头稍微浮现心头,便令他心慌不已。
  这是萧宴宁的偏心和私心,只是他到底不愿折了梁靖的翅膀,还是把存在心头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未来史书上,萧宴宁希望后人对梁靖的评价是一代名将,而不是被人无意中窥探到他们之间的过往,说他是以色侍人的佞臣。
  哪怕心中再不舍,情爱也不该成为阻隔。
  喜欢一个人,就送他鹏程万里,就送他海阔天空。
  武将在外,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不怕外敌,不惧刀光剑影,不畏马革裹尸,最惧身后暗箭难防。朝堂之上,一句谗言也许就能断送一个武将半生戎马。这样一来纵使铁甲能挡千军万马,却防不住背后递来的冷刃。
  梁靖却永远都不用为此担心,别的萧宴宁或许不敢保证,但在这朝堂之上,他绝对能为梁靖撑起一片天。
  梁靖没想到萧宴宁会突然这么问,他微微愣了下,随即他明白了萧宴宁的意思。
  这一刻梁靖想了很多,没有立即作答,他伸手握住萧宴宁的手,十指缓缓交缠在一起。掌心相贴处传来熟悉的温度,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半晌,梁靖抬眸轻声道:“我会日日都想你。”
  在京城也好,离开京城也罢,他怎么样都可以。
  而萧宴宁永远都是他割舍不掉的人。
  萧宴宁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道:“我也会天天念着你。到时我们可以通信,逢年过节,你可以回京,闲着没事,我也可以去看你。”他很想和以前一样,闲笑着把这些话说出来,但今日他情致不怎么高,没能笑出来。
  萧宴宁看着梁靖,难得起了任性之心,他都要把自己喜欢的人亲自送到边境了,难道还不允许他表露出心中的不痛快。
  梁靖嗯了声,其实他心里明白,萧宴宁描绘的未来很美好,好像两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边境相距不远,可现实根本不是这样。
  通信倒是可以,逢年过节,如果边境起战事,他哪能回京。
  萧宴宁是皇帝,天子之尊,又怎能轻易离京就为了去边境看他一眼。
  不过也没关系,一个月见不到,可以等三个月,三个月见不到,等一年,总能有相见之日。
  “宴宁哥哥既然问了,那我要去南境。”梁靖忽然道。
  西境战事已平,西羌灭国投降,至少在数十年内西境会平安无事,而且萧宴宁已经着手准备在西境开启多边贸易,改善当地人的生活是一,还有就是充实国库。
  东边有安王在,东丽如果敢起异心,安王就可以趁机收拾它。
  北境靠近京城,边境若有异动,几天内就可以调取京营的将士前去平息霍乱。
  现在唯有南疆,南诏数次趁着大齐有难而蠢蠢欲动,而且南疆多山多林,有些地方是出了名的贫困之地。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在那些地方,有凶残的山贼不说,一些朝廷派去的官员说话不一定有当地的土豪乡绅说话有用。以前就有朝廷派去的县令被杀,朝廷派人前去查案,当地人统一口径,说是匪贼。
  太上皇时期,朝廷曾数次派人前去剿匪,剿了一波安静一阵子,隔不两年,又出来一波。
  这样一来,当地的治安越发不好,根本没人愿意去那些地方当官。
  天高地远,谁知道匪贼猖獗的地方是不是官匪勾结,又或者说是官商同流合污,官养匪。
  萧宴宁刚登基不久,南境那边没有他完全信任的朝臣在,梁靖在心里琢磨着这些,要是他在南境,定能剿灭那些匪贼,还当地清明。而且萧宴宁今年加开恩科,选拔出来的人都是对农事比较了解的,到时南境那边治安清明起来,可以派去改善当地的贫困情况。
  萧宴宁一看梁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伸手在梁靖额头上敲了敲:“你要是去南境,主要也是震慑南诏,让它们近几年不要轻举妄动。”等西境商路畅通,官船来回几次,那时国库充盈,届时莫说一个南诏,就算东丽和南诏联手,他都不怕。
  “至于剿匪,你的安危最重要,真遇到什么匪贼,不管他是什么人,和当地有什么关系,遇到了不必留情。”萧宴宁说这些话时神色有些冷。
  梁靖眼睛亮晶晶含着笑意:“宴宁哥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萧宴宁:“……”
  于公于私,梁靖前去南境都比较合适,可就算明知道这些,萧宴宁心里还是放不下。
  ***
  让梁靖出京的话题是萧宴宁主动提出来的,两人都通过气儿了,但一直没有开口落实的也是萧宴宁。
  最后还是梁靖私下主动催促了他两次,萧宴宁才在朝堂上开口提起这件事。
  这次倒是没几个人反对,南疆形势复杂,不是每个人去了都能安然,梁靖能不能在那里站稳,要看他的本事。
  对于梁靖要出京之事,兵部尚书柳宗心情很是复杂,他灭了西羌,自然受皇帝重用。
  然而梁靖不同,天子对梁靖的偏爱满朝皆知,而这个御前红人偏偏在他手下当差。
  梁靖平日里虽然对自己也毕恭毕敬,可柳宗面对他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安,既不敢得罪又不能太过疏离,总之别别扭扭的。现在梁靖要离京,柳宗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莫名怅然,边陲之地不同京城的繁华和纸醉金迷,那里总是充满萧条和无奈。
  无论如何,同为武臣,柳宗还是希望梁靖能够平平安安。
  所以,皇帝下旨之后,柳宗特意抽了个时间约梁靖出来喝了顿酒,两人都在西境打过仗,柳宗对梁靖的父兄也很敬佩。三杯酒下肚,两人谈起打仗时的事迹和经验,梁靖对柳宗真诚感谢,柳宗看他还是这么谦虚,双方关系陡然亲近了许多。
  梁靖离京之前,萧宴宁召他入宫,君臣共饮了一场,而后傍晚时分,醉酒的梁靖被砚喜亲自架着马车送出了宫。
  不过只有砚喜知道,那华丽的马车上空无一人,名义上被送出宫的人,当晚留宿在乾安宫。
  龙床之上,萧宴宁亲着梁靖长长的眼睫。明黄帐幔间,烛火在他轮廓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萧宴宁是皇帝,这龙床本来就该有梁靖的一半。
  只是碍于身份之故,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在这里亲近。
  萧宴宁没有后宫,在福王府也好,宋宅也罢,包括在这乾安宫,梁靖就是他的唯一。
  萧宴宁在那里,哪里就有梁靖的位置。
  梁靖抬手抚过萧宴宁的眉宇,天子声音暗哑,他们相互拥抱着,无论身处何地,他们的心都会永远在一起。
  梁靖离京那日,碧空如洗。
  自然是好天气,毕竟是萧宴宁特意让钦天监算的吉时。若天公不作美,钦天监就该来请罪了。
  萧宴宁到底还是没忍住,前去送了梁靖一程,没让他知道,而是微服出宫,就默默站在郊外的林间小道,看着梁靖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感应,走在最面前的人忽然勒马回望,他朝萧宴宁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砚喜还是被梁靖这动作吓了一跳。
  随即耳边传来帝王的轻笑声,砚喜抬头,萧宴宁转身道:“回宫。”
  砚喜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萧宴宁这个皇帝真的是理智至极,要是换做旁人,这般舍不得日日在身边看着都觉得时间少,哪会往外推着去建功立业。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宴宁在这个时候终究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第188章
  即便沉稳如萧宴宁,在安王、太上皇、秦太后、梁靖等人相继离京后,心中仍不免泛起几分难以抑制的落寞。
  朝堂之上,百官肃立,无人察觉帝王眼底那一瞬的寂寥。
  不过身为一个成年人,又身为皇帝,他终究是理智的,只放任自己消沉了两日,而后便收拾好心情如常理政。
  这天早朝,他端坐于龙椅之上,提及了西境与诸边贸易之事。昔日最为强横的西羌已灭,四方小国对大齐唯有仰慕依附之心,西境安稳,贸易往来自然不用有太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