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蒋太后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淡了三分,她瞅了眼萧宴宁,又瞅了瞅,吭哧半天,她道:“皇上同你说的?”
  萧宴宁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轻描淡写道:“祖母,孙儿是太子。”皇帝有事不和他这个太子说,难不成和在宁阳高墙里反省的静王说?
  皇上想说,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人不是。
  萧宴宁一个软钉子下去,蒋太后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萧宴宁只当做没看见,他轻笑了声:“祖母多心了,父皇怒火交加昏迷过去刚刚才清醒,他心情不好,又怎么会同孙儿说这些,一切不过是孙儿的猜测。想来平王叔在京身首异处,其家人被羁押,祖母挂念平王叔生前死后不得安静,所以祖母是不是想让父皇下旨送平王叔回通州,顺便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蒋太后抿嘴没有吭声,心下则有些惊讶,皇帝要是未曾告知,萧宴宁这猜测还挺准。
  怪不得能成为太子,心思还挺深沉。
  她刚入京就看出来了,萧宴宁根本不像表面那样无害,就是没人相信她。
  萧宴宁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笑了下,轻声道:“凭什么呢?”
  蒋太后因他这冷不丁的质问声直接愣住了,萧宴宁脸上还含着笑,可那双眼睛像浸了雪,寒得厉害:“凭平王叔想登皇位,所以这些年不断挑拨我那几个哥哥之间的关系?还是凭平王叔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江南无数人?又或者只是凭平王叔是祖母的儿子,父皇的弟弟?”
  他说一句,蒋太后的心沉一下,到了最后,她的嘴唇不断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萧宴宁:“父皇心孝,心中敬重祖母,有些话不愿说的太明白,可祖母为什么要难为人呢?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哥同平王叔勾结,二哥直到身死都是庶民之身,死后不入皇陵,子孙后代皆为白衣。平王叔凭什么就可以例外?”
  蒋太后继续保持沉默。
  萧宴宁语气薄凉:“平王叔犯下谋逆之罪,在祖母眼里就可以轻飘飘揭过?祖母甚至想用自己的身份压制父皇,让他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祖母还想为平王叔的后人保住荣华富贵?在祖母眼里,平王叔的命是命,二哥的命不是命?江南百姓的命无所谓?于公于私,祖母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太贪心了吗?”
  怪不得皇帝被气成那样,甚至都有了退位之心。
  萧宴宁:“人和人之间有亲疏远近,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一样。在祖母心里,同样是孙子,最好六哥能登上皇位。六哥要是不行,倒不如平王叔来,终归他们都是祖母亲近的人。”
  蒋太后:“……”
  她张了张嘴:“我……”
  “祖母不用否认,人之常情罢了。”萧宴宁打断她的话:“但祖母别忘了,现在皇位是父皇的,平王叔犯下的是谋逆之罪。谋逆是诛九族的死罪,平王叔他死有余辜。他在地下应该感谢这辈子和父皇是一母同胞,要不然九族因他被诛,他背负这些罪孽,十辈子都投不了胎。”
  蒋太后觉得这话难听死了。
  萧宴宁看着她,此时他隐隐明白先皇当年为什么会选皇帝了。
  有这样糟心的长辈,就算皇帝起了什么心思,以秦太后的手腕和能力,也能在后宫安稳生存。
  那个皇帝爹也许是个做皇帝的料,但他身边总有一些拎不清的人,总是有拖他后腿的人。平王谋逆这才过去多久,蒋太后就理所当然觉得所有人把他犯下的事忘记了,就想为他那些后人谋划。
  在蒋太后心里,一个儿子是皇帝,就可以任意妄为了?平王犯错,皇帝就该可着劲儿宽容,别人都是蝼蚁,就他们这些人的命金贵?是不是在她心里,平王叔甚至就不该死?
  别说皇帝想当明君,皇帝就算不想当明君,真这么做了,他不得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甚至要一直被钉在耻辱柱上。
  当然,先皇为何选皇帝为继承人只是萧宴宁的猜测,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不过对着只想讲情不想讲现实不讲国法想法特别天真的蒋太后,皇帝心里应该很是无奈吧。
  看萧宴宁神色冰冷,蒋太后道:“你平王叔的确做下了大逆之事,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祖母,平王是罪人,不配做孤的叔父。”萧宴宁站起身:“祖母应该庆幸,父皇没有碍于祖母的面子宽恕此罪人的后世子孙。不然,他日孤定会重新发落。再者,这罪人死后岂配入宗室皇亲的陵地接受祭拜,这种肮脏的东西,埋得再深,也该挖出来扔掉才是。”
  蒋太后:“……”
  她想,萧宴宁要是知道她告诉皇帝,自己想带着平王的尸身回通州,那岂不是要暴怒。
  她说皇帝生父就埋在通州,她也想落叶归根,以后就和丈夫埋在一起。
  皇帝大怒也是因为这个。
  皇帝当时气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他不可置信地问蒋太后:“母亲要带着萧琅的尸身回通州,母亲可曾想过朕要面临的境地?可曾想过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朕?”
  是他不孝,把蒋太后给气回通州了?
  还是说,他在平王这件事上做错了什么,所以蒋太后怒而回京?
  皇帝也没想过,天下流言纷纷,蒋太后竟然还想着主动给他制造出一个天大的流言。
  皇帝知道是个人心就不平,他得了皇位,蒋太后总觉得平王吃亏,总不自觉地偏爱平王。
  可她为什么不想想,就是因为他得了皇位,平王才是平王,要不然平王什么都不是。
  皇帝给萧琅平王的封号,就是让他心平,让他气平。
  结果萧琅做错了事,蒋太后的心还在偏着他。
  皇帝当时被气得心疼。
  他第一次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执意把蒋太后从通州弄来做什么。
  还不如让她就那么一辈子守着心肝平王呢。
  蒋太后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没理,她难得没有仗着身份支棱。
  只是被小辈儿怼了这么久,她难受。
  看到蒋太后泪眼婆娑,神色痛苦地开始捂心口。
  萧宴宁扬声道:“来人,祖母心疾犯了,让御医都进来为祖母请脉。”
  外面的宫人应了声,然后带着几位御医走了进来。
  蒋太后看着方有良等人,心口又疼又闷,整个人都颤抖着,快喘不过来气儿了。
  萧宴宁对着御医吩咐道:“祖母这次病发好像很严重,你们好好为祖母诊治。”
  方有良:“是。”
  萧宴宁:“祖母,孙儿不打扰祖母治病了,孙儿告退。”
  说罢,不等蒋太后有所表示,他就离开了。
  都是什么事儿。
  这世上自私自利的人活的最自在。
  这样的人总是会给别人找各种麻烦,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会反省自己。
  萧宴宁也自私,不过他还没疯狂到这种地步。
  ***
  萧宴宁从永宁宫出来,蒋太后那是切切实实大病了一场。
  皇帝派人打探到了萧宴宁说的那些话,他愤恨地直想锤床梆子:“他堂堂太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秦贵妃一边服侍他吃药一边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小七的性子,本来嘴上就不饶人。这次怕是气极了,忘了母亲的身份,说话就没过脑子。”
  萧宴宁可是从小就喜欢替皇帝出气儿,皇帝说不出来的话,他哐哐说。
  皇帝看着秦贵妃低声道:“这话要是传出去,后世野史还不知道要把他编排成什么样呢,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名声。”
  秦贵妃:“皇上,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轻重缓急分得清。母亲那边要是生气,臣妾去赔罪就是了。”
  皇帝:“事情因朕而起,你去赔什么罪。等朕好了,朕去为那个混账小子收拾烂摊子。”
  秦贵妃:“谢皇上。皇上快趁热把药喝了。”
  皇帝:“……”
  皇帝这病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彻底好,静养期间,太子监国,皇帝又开始频繁召见内阁大臣和六部官员。其他官员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内阁和六部官员神色凝重,他们心中不自觉地有了各种猜测。
  但他们猜来猜去,也没猜到皇帝竟然真的要退位。
  听到皇帝已经在命人起草禅位诏书于太子萧宴宁时,朝堂上一片哗然。
  这自古以来,皇帝基本上都是死在皇位上。非要说,那的确有特例,但这特例都是在武力下被逼迫退位的。
  现在皇帝这好好的,怎么就要退位了?
  一部分大臣立刻上折子表示皇帝不可退位。
  问及原因就是太子太年轻,对朝政不熟,还不够稳重,哪能为皇。
  皇帝看到这些折子道:“论对朝政不熟谁能比得过朕?当年朕刚入京,连朝政都不会处理,要这么说的话,朕就不该当这个皇帝。”
  皇帝说的直白,但这种时候,哪有人敢接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