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哈哈我逗你的,还当真了。”祝青笑起来,道出原委,“其实是颜色鲜艳一点的钱包比较打眼,不容易丢。”
  周琅:“……”
  可是钱包打眼,贼不是也容易锁定目标?
  他忍住没说,走近些把被子枕头放到了上铺,然后顿住两秒,又把它们抱了下来。
  祝青:“上铺不脏的,我前几天还在上面睡。”
  “那你怎么搬下面来了?”
  “你没见那上铺离房顶多近?往上面一躺,每天早上跟从棺材里醒没什么区别,我睡了五天足做了三天噩梦。”
  祝青解释完,不由得猜测:“你也怕睡上面会压抑?”
  周琅摇摇头,他个子高,上铺的床板只到他肩膀,可是他却说:“我怕高。”
  祝青聋了似的:“什么?”
  “恐高,”周琅指指上铺,更不好意思了,“一米以上的都恐。”
  “那你每天站着岂不是就吓死了?”祝青无语了,看看他又看看床,最后看了看地板。
  周琅不说话,只正气凛然地回视着他。
  “行,就算你恐高——一米的那种,那你睡要哪儿?这就两张床。”三房东摊开手,给他指上指下,“难道你要打地铺?”
  “你不能睡上铺是吗?”周琅确认道。
  “废话!”
  祝青收了好脸色,他原觉得这孩子挺乖巧的,话不多也有礼貌,怎么一上来就要抢他的地盘?还这么理所应当的!
  不会和他哥一个德行吧?!
  “那……”
  周琅紧紧攥了攥被子,手心的汗快把布料打湿了,急吸了口气才道:“我能不能跟你挤一挤?”
  祝青顶着要杀人的眼神,和他对视了半刻钟,最后败下阵来。
  “那我睡外面。”
  周琅欣然应允。
  他还以为祝青是多么难说话的人,现在看软磨硬泡也挺管用的。
  他拼命压下翘起的嘴角,唯恐对方反悔,赶紧先爬上了床。
  祝青还没有睡觉的打算,又抽出书来忙碌。周琅不好吵人,就坐在床尾的角落里和阿林继续聊天。
  林:你去哪儿了?我发那么多消息你也不回。
  zl:帮你想办法去了。
  林:我靠好兄弟!!还是你心里有我!你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zl:又争又抢,死缠烂打,一直约,约到她同意为止。
  林:………………
  对方连发三段省略号,周琅看眼在桌边写写画画的祝青,低头继续打字。
  zl:怎么了?
  林:你这主意哪儿学的?
  zl:实践出真知。
  林:你跟哪个妹子实践出的真知?
  zl:这你别管。
  过了好几分钟,阿林都没回他。
  周琅心道,这不识货的,有锦囊妙计不知道用。
  结果没一会儿,对方一堆表情弹了过来。
  林:我靠兄弟!!!真的有用!!!她答应我明天出来了!!!
  月老大人首战告捷,满意地收了手机,裹紧自己的小被子,规规整整地躺在了里边。
  周琅记事起就一个人睡了,平时也是一米八的床能掉到地上去的德行,但为着和祝青挤一张床,他闭眼前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好好睡觉,别瞎蹿,万一祝青一气之下真撵他去打地铺。
  祝青画完作业上/床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长条形状的周琅,跟棍子似的戳在里边,两只手安详地放在胸前,以即将下葬的尸体的姿态,小呼噜打得格外酣畅。
  祝青:“……”
  玛德,说好的认床呢?!
  他没好气地扑过去,捏住了对方的鼻子。
  周琅哼唧了声挣扎出来,侧过身又冲墙继续供人瞻仰了。
  祝青望着空出来的大半位置,叹了口气还是躺了上去。
  但这一觉到底没能睡安稳。
  凌晨四点多,他睁开了眼,眼神清灵,压根没睡着过。
  周琅倒是心宽如海,睡深后自我勒令的效应减弱大半,一只胳膊蛮横地搭在祝青腰上,强占他国疆土就算了,还压得他肋骨生疼。
  祝青第五次甩开他未果,燥出了一身汗,怀疑冷气是不是坏了。
  他爬起身,下楼去倒水喝。
  凌晨的香港静得骇人,他仰头灌冷水,自然便对上了斑驳的房顶——两个水滴形的钩子突兀地戳在上头,不远不近的位置,也不知道原先主人是用它干嘛。
  屋内健身?挂秋千?还是求死方便上吊?
  香港的这种老房子里,死一两个人也不是很稀奇,有的拆了建成别个,有的继续住人,反正总有不怕死的穷人倚仗命硬来租。
  祝青是往来港深的双非仔,虽没机会住凶宅,但凶宅的故事从小听到大。
  他想起月光下的那处贫民区,眼神微凛,拔步回了楼上。
  周琅倒不客气,祝青离开的功夫已自行占据了整个床铺,睡得四仰八叉,呼噜是不打了,只埋在别人的枕头里,美梦正香。
  祝青走过去,下午那一幕清晰地自脑海中闪现。
  他送完周琅后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藏在街对角的一间书店里,亲眼见到肖复殷进了店,和伙计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周琅去吃了饭。
  男人把玩着墨镜走在外侧,眉眼上漾出笑意,和男生说说闹闹走进了一家面店。
  祝青从没见过这样的肖复殷。
  哪怕是和kevin在一处,也不曾见过。
  没想到,他也会有在乎的人。
  祝青站定在床前,无声地凝视着周琅。
  眼前的男生睡姿全无防备,不是他那种蜷缩的睡法,而是四肢舒展,连呼吸都已归于深沉的安稳。
  按说周琅涉世未深,先见识哥哥和男人接吻,又撞见同性恋互殴,再是被赶出房间,怎么也要担惊受怕一整夜——祝青想不通,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坦然无畏的性子。
  他又凑近些,头一次认真观察周琅的长相:单就脸男生其实属于不好惹那一挂,尤其他似乎喜欢穿黑,冷脸的时候有点唬人,但祝青想起周琅望人时清澄的眼,就又不愿意把人往不好的地方想。
  肖复殷这个弟弟,同肖复殷很不同。
  祝青看人一向很准,连庙街摆摊算命的都说过,他要是愿意再精进些,拜个师也不算浪费了这天生的慧根。
  眼睛盯到酸胀,祝青直起腰刚准备推推周琅让人往里头滚点,那睡得好好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第8章 蔷薇
  “耶——沃日!!”
  周琅掀起被子一跃而起,然后一头撞在了床板上。
  薄薄一层木头叫他顶得掀起来,嗵一下又落了回去。
  他捂着脑袋眼冒金星,视网膜上残留的银发人影在头顶不断盘旋,周琅缓了好几分钟才问:“你!……你不睡觉啊?”
  祝青短暂惊讶,想替他顺顺毛,又心冷地束手站定。
  他拿过手机,屏幕光划破黑暗,周琅看见他点开一段录音,然后调高了音量。
  沙沙的环境音铺垫后,几声中气十足的呼噜声响了起来。
  周琅在一瞬间满脸通红。
  “这……这,这是……”
  “田地里的水牛半夜偷/渡来,爬到外头挠窗户,我刚巧给录下来的。”祝青轻轻一笑,按下暂停,坐到了床上。
  周琅立马给他让位置,脸烧得停不下来,诚恳道歉:“……对不起。”
  “没事儿,水牛挠窗么,香港很常见的。”
  祝青瞧他发尾翘起的弧度实在可爱,笑盈盈地躺下去,周琅睡出来的温度还留在枕头上面,暖烘烘的。
  “那香港还……真是神奇啊。”
  周琅干干地接了话,却是不敢再睡了。
  “……你先睡吧,我等你睡着了我再睡。”他也躺下去,听见一片黯淡里祝青笑了声,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冷气时不时的噪声里,周琅虚睁着眼神经绷紧,直到很久后感觉身边人大概是睡着了,呼吸才终于缓了下来。
  这一等已是晨光熹微,青白色正透过百叶帘的缝隙往里探。
  周琅困得紧,再次要睡着,到了临界那一秒,却又瞬间惊醒。
  祝青前刻站在床头注视着他的画面陡然回到脑海,刹那赶走了睡意。
  周琅心跳得飞快,不禁歪头看向祝青的侧影,眉骨、山根、弧度柔软的嘴唇。
  他心生旖念,怎么也想不通,那种高高在上的、阎罗王审判厉鬼般的神情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脸上。
  周琅皱眉翻个身:难道是看错了?
  他想着,外边门响了声,门缝下紧接着漫出灯光,应该是kevin起床了。
  祝青闭合的眼皮微微动了下,也翻个身,背对周琅。
  他知道kevin最近找了个律所的工作,放着铺好的营生不干,偏要攀进中环名利场去做那上等人。
  真怨不了肖复殷把他扫地出门。
  本来一对苦命鸳鸯,大家都是要下地狱的,偏偏你寻了路子就要学鸡犬升天——这怎么得?要烂大家一起烂,没有我沉潭你出淤泥不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