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岁宁两手抱着膝盖,蓦地抬眸。
  他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
  陆大行直接道:“我拉屎撒尿也在里面?那不得熏死我?岁小宁,快点放我出去。”
  岁宁眉头一紧,“就……就上在一块,我到时候请人帮你打扫,而且门我也会赔偿你。”
  “少来,少爷说话就是不腰疼,你两天后就等着把我被臭死的尸体抬出去吧。”
  岁宁:“……”
  “岁宁,我知道乌兰镇很危险。”陆大行尝试和他解释,“但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想去,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去做的一件事。”
  岁宁的手指抓紧衣袖:“就算是受伤、残疾或者被洪水衝走也要去吗?”
  陆大行乐了:“你丫的咒我呢,能不能盼我点好,开门。”
  岁宁:“不开。救助是善举,但是也应该量力而行呀,陆大行,你这不是去救人,是去盲目牺牲。”
  “谁盲目牺牲,我会有分寸的。”
  陆大行叹息一声,“我这么跟你说,岁宁,如果你坚持把我锁在这里,我会想尽办法逃出去,爬窗也好,跳楼也罢,反正我想做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会去做。”
  岁宁站起身,“那……那你跳楼摔断腿了,不也去不成了。”
  陆大行:“这里是二楼。”
  她租的房面积不大,而且离邻居家的窗户也近,很好爬。
  岁宁:“……”
  宋钰川听着都笑了。
  “岁宁,我知道很危险,但我留在这只会感到很难安。”陆大行又敲了敲门,说:“我只想无愧于心。”
  岁宁颓然坐在了沙发上。
  宋钰川伸了个懒腰,“她乐意去就去呗,你再怎么劝也拦不住,尊重个人命运。”
  房间内安静了三分钟。
  骤然,楼下传来了不少人的唏嘘叫喊声。
  “哎呦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别想不开啊!”
  “是啊,太危险了,快回去!”
  岁宁一惊,快步跑向楼梯。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仰头一看,陆大行正在窗边拽着床单,已经探下来半个身子。
  岁宁的心一惊,“大行!太危险了,快回去!”
  陆大行边晃着自己的腿,边偏头问他,“开不开门?”
  岁宁的眼眸泛紅,最后只好道:“好,我让你去。”
  阳光照耀在她家的窗户上,像渡了层金光。
  陆大行就像一只欲飞的鸟儿,他再怎么劝说,也拦不住。
  —
  临行前,岁宁给陆大行的后座和副驾驶下面塞了几件防护服。
  “尽量往平地的路开,不要上很陡的山路,如果可能会发洪水就千万不要再往前开了,及时掉头,知道吗?”
  陆大行点头,“嗯嗯嗯,知道了,放心吧啊。”
  “千万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陆大行抱了抱岁宁,她轻声说:“嗯。岁宁,有你这朋友真好。”
  岁宁看着陆大行驱車远去,内心祈祷着她平安回来。
  他回了家,呆呆的坐在窗边发怔。
  可惜事不随人愿。
  两天后,他就听到了噩耗。
  外面下着大雨,雨声清脆,陆大行的父母连夜从外地赶回来。
  鹿嘉允在电话里帶着哭声告诉他,陆大行被连夜送进了手术室。
  岁宁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周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岁宁怔怔地在长椅上坐下。
  他改变不了什么。
  别人的命运,他的命运,他都改变不了。
  像一条已经命定好的轨道,无法改变。
  岁宁颓然地低下头,睫毛发颤。
  手术室的灯熄灭后,他看着陆大行被推入病房。
  他不敢上前。
  不敢面对截肢的陆大行,还有她挫败的目光。
  几个小时后。
  鹿嘉允匆匆赶来,拍了拍岁宁的肩膀,“岁宁,你怎么在这干坐着,大行醒了。”
  岁宁抬眸,“她醒了?”
  “对啊,麻药一过就醒了。”鹿嘉允安慰他,“瞧把你给吓的,她是骨折又不是截肢,没那么严重,啊。”
  岁宁含着犹疑,走向陆大行的病房。
  陆大行正无聊地盯着点滴,发现他们来了才抱怨道,“你们怎么才来,闷死我了这里。
  陆大行的左腿打着石膏,正高高挂着。右手臂也骨折了,声音沙哑,脸上带着伤。
  岁宁一言不发,像是要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似的,上前碰了碰她的左腿。
  “哎!干啥呢,有你这么虐待伤患的吗?”
  岁宁连忙缩回手,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陆大行其实也没都疼,就逗逗他。
  “岁宁,你真神了,当时真的突然发了洪水,躲都躲不掉。我当时还好听了你的话选了条更平坦的路,不然车都得被衝到山下去。”陆大行露出洁白的牙,笑道,“而且,我救了八个人,在发洪水前还救了个老太太,厉害吧。”
  岁宁如梦初醒,他红着眼圈,终于笑了一声。
  “厉害。”岁宁轻声道。
  他是可以改变的。
  鹿嘉允削着苹果,“是是是,谁有你能啊,生死都不顾了。”
  “就是可惜我都和驴友说好了要去爬山的,票都买好了,你们俩去?”
  鹿嘉允:“我不去,作业设计都还没补完。”
  陆大行戳了戳岁宁,“你去吧,听说风景特美,就当替我看看了。”
  岁宁弯起眉眼,“行。”
  岁宁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现一辆眼熟的玛莎拉蒂停在路边的不远处。
  岁宁上前,沈妄寒摇下了车窗。
  “朋友进医院都能伤心成这样,”沈妄寒握着方向盘,“我要是进医院了,你会替我伤心吗?”
  岁宁整理了下自己的围巾,“胡说八道。”
  他希望身边所有人都平安。
  包括沈妄寒。
  沈妄寒笑了声,“元旦有什么计划。之前听你哥说你想去法国,我带你去。”
  他能看出来岁宁最近情绪低落,而且藏在心里也不肯说。
  “不用,我去爬山。”
  沈妄寒挑眉,“哪座山?”
  岁宁背对着余晖,寒风乍起,树叶陆续飘落,浅金色的光芒映照着他,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星星。
  “长白山。”
  沈妄寒看得出神片刻,声音含着痴迷,“行。”
  岁宁眨了眨眼,他的背包里只有一张票。
  他怀疑沈妄寒会错意了。
  ……其实他打算自己去。
  岁宁小跑着走进客厅,发现许拾安正坐在窗边画画。
  许拾安拿着画笔,“宁宁回来啦。”
  “爹地!”岁宁凑到许拾安的身边,“我想去爬长白山。”
  许拾安放下画笔,“一个人吗?”
  岁宁点头:“嗯。”
  “那就买機票。”许拾安发现岁宁今天比前几天开心了不少,他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岁宁。
  “想去就去,注意安全。”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幸福快乐。
  也希望他是自由的。
  岁宁搂上许拾安的脖子,脸頰贴着他的肩膀,“谢谢爹地。”
  许拾安微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
  岁宁在岁珩的注视下走进了登机检票口,他朝岁珩挥了挥手,跑跑跳跳地进了登机门。
  在空姐的引导下,岁宁在头等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他身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沈妄寒?”
  岁宁诧异地把包放在座位上,沈妄寒抬手帮他放到上面。
  “你怎么也在这?”
  他这句话都问累了。
  “你让我一起来的。”
  岁宁在座位上坐好,他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让你一起来了?”
  沈妄寒翻了两页杂志,他一手撑着额头,悠悠地说:“你都告诉我要去哪了,难道不是邀请我一起?”
  这是什么逻辑?
  岁宁懒得解释,他靠在座位上,戴上眼罩睡觉。
  一个头戴式的耳机戴在了他的头上,岁宁的睫毛轻颤,舒缓的音乐在他的耳畔回荡。
  沈妄寒轻声说,“睡吧。”
  岁宁抬手把耳机摘下,“沈妄寒。”
  “嗯?”
  岁宁抬眸瞥向他,他的侧脸冷峻,下颌线分明,一双鹰眼正垂着。
  “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无条件的保护我。
  这句话,其实他上辈子就想说了。
  沈妄寒嗤笑一声,视线含着侵占意味:“不收好人卡。”
  岁宁的脸颊微红,他就知道。
  他重新戴上耳机听歌,闭眼入睡。
  飞机很快落地。
  沈妄寒驱车带他来到了景区停车场,一打开车门,寒气就扑面而来。
  远处山川白雪皑皑。
  岁宁穿着白色的冲锋衣,戴好护目鏡,他兴冲冲地从登山起点开始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