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两个月过去,长公主早已将孙微的妄言忘在脑后,岂料孙微果真办成了。
  去打探消息的侍从很快回府复命,崔家确实退了彩礼。
  孙微郑重拜道:“当时的允诺,妾已经办成。妾要的婚事,还请殿下成全。”
  长公主静静打量她片刻,而后道:“此事本宫说的不算,还得问太后和豫章王的意思,你且先回去等候消息。”
  等消息的时间里,孙微度日如年。
  孙微以为自己给的理由无可挑剔,当很快收到定论才是。
  直到三日后,孙微才等到请帖。只是那帖子不是出自长公主府,而是来自豫章王府。
  一向对聚宴兴致平淡的司马隽,竟是要召雅会。
  第16章 允婚
  孙微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她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司马隽。
  豫章王府的花园里热闹得很。
  而她和司马隽在另一边的碧波亭见了面。
  亭前有一道溪流,弯弯曲曲,可作曲水流觞之乐。但它的主人似乎对此并无兴趣,石头上生了青苔,可见从不曾有过什么聚宴。
  天色并不好,才到溪边,天就下起了雨。
  孙微打起仆役递来的伞,步下马车。
  大雨将天地搅得浑浊不堪,孙微快步步入亭子里,冷不丁地与司马隽四目相对。
  她收了伞,低眉行礼,以掩饰内心的慌张。
  “孤没有料到,三个月前你还势单力薄受人欺凌,今日竟然得了长公主的荐。你有什么话要与孤说的么?”司马隽问。
  孙微仍不知如何回答。
  司马隽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但孙微知道,他大约是不高兴的。
  她能理解。
  司马隽厌倦太后和长公主摆弄朝中,还想插手他的婚事。他必定以为她与长公主是一伙的。
  “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害殿下。”此话说出口,孙微才察觉自己其实露了怯,解释是多么无力。
  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丝巾,想与司马隽冷静地解释利弊,就像与长公主说话一样。
  可在司马隽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又似骑在了马上一样。
  孙微道:“长公主安排联姻,不过因为王氏想监视殿下。殿下不喜,妾深知。只是世上并非无两全之法。妾虽然顺从于长公主,可妾对殿下亦无二心……”
  “你既承认了是长公主的人,何言无二心?”司马隽打断,“长公主是否强迫了你?”
  孙微摇头:“长公主从未强迫我。妾承认此事,乃是因为妾不愿欺瞒殿下。妾之所以顺从长公主之命,则是因为长公主于妾有知遇之恩。”
  司马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冷笑一声。
  “是么。”他的嗓音低缓,“长公主毁了你与王昱的婚事,亦是知遇之恩?”
  孙微倒是没料到司马昱竟是对自己的事看得一清二楚,一时语塞。
  “你既然说不清楚,孤亦不强迫你。”只听司马隽道,“今日之事,权当不曾有过。从今往后,你我仍如路人,互不相干。”
  他说罢,拂袖而去。
  孙微望着他的背影,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许多勇气,迈步追了上去。
  她毫不犹豫地冲进雨里,一把拉住了司马隽的衣袂。
  她仰头看着司马隽,豆大的雨滴打在她的眼眶,让她几乎看不清司马隽的神情。
  “长公主不曾强迫妾,因为这一切都是妾提议的。长公主毁了妾与王昱的婚事,妾也并不怨恨她,因为妾并不喜欢王昱,妾喜欢的是殿下!”
  她用手擦了擦眼睛,可是用处不大。
  她依然看不清司马隽,也不知雨声这般大,他是否听清楚了,于是她加大了声音:“妾喜欢殿下,想嫁给殿下为妻!可妾知道,妾门户卑微,与殿下何止云泥之别,这门婚事绝无半点可能!故而妾想来想去,也只能使出这等法子!妾知道此事羞耻,故而不敢告诉殿下,亦不想让殿下厌恶!可既然殿下已经绝了妾的念想,妾便也不再顾忌!殿下要厌恶要责骂,妾亦悉听尊便!”
  也不知是这雨水打得疼,还是心里难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话一股脑地说完,血气冲上了头顶,心似乎要蹦出来了一样。
  她不敢再停留,放开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逃开。
  可没跑几步,她已经被追上。
  而后,手臂被一个巨大的力道稳稳攥住。
  雨幕之中,司马隽的声音传入耳中:“孤若说,允了此事呢?”
  第17章 新婚
  孙微觉得一切简直像做梦一般。
  直到回到家里,她仍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云朵上。
  家里人见她浑身湿透了回来,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手忙脚乱地给她换衣裳驱寒。
  孙微却只呆呆地坐在镜前,看着那落汤鸡一般的自己。
  她浑身上下都是乱糟糟的,唯有一双眼睛,在通红的双颊映衬下,明亮异常。
  ——“殿下为何答应?”
  她记得自己竟傻乎乎地问出了这话。
  ——“因为你说得对。于孤而言,你确是上佳之选。”
  心仍旧砰砰跳着。
  孙微并不敢奢望司马隽会像坊间才子佳人的故事那般对自己吐露爱意,说什么他喜欢自己。王侯之家择亲,向来只会比寻常人更讲利弊。
  如孙微自己说的那样,他们的出身,何止云泥之别。司马隽这样的人,愿意娶她,便已经是无上尊荣。
  这一日,整个孙家已经被惊动。
  因为送孙微回来的,是豫章王府的车马,由王府右常侍曹松亲自引路。
  “天降大雨,孙女君身上被打湿了,殿下甚为挂心,特令在下将女君送回。”曹松对迎接出来的孙微父母道,“殿下忧恐女君受寒生病,已经令人为女君请了太医,稍后便到。”
  孙微父母受宠若惊,连声应下。
  当日里,本家主母冯氏就来到了。她一改平日里白眼瞧人的做派,颇是热情亲切,对孙微嘘寒问暖。还说孙念这一家子的屋宅着实小了些,令人另外拾掇一处偏院,好让孙念一家从仆役的院子里搬出来。
  “长房那边的心思,我是知晓的。”夜里,母亲李氏对孙微叹道,“我今日听他们家的婢子在院子外头议论,说你这等身份,便是攀上豫章王,也左不过是个妾,当不成王妃。可就算是个妾,也是豫章王府的人,故而那边大夫人要亲自来示好。”
  说罢,她看着孙微:“你老实与母亲说,豫章王真的对你有意?”
  孙微笑了笑,道:“他们如何想,与我们家无干。母亲也不必受他们的礼,我们一家很快搬走。”
  那天夜里,大约是孙微来到京城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梦中,她一直待在那大雨之中。司马隽站在她面前,雨天微弱的光映着他半张脸,水珠顺着他英俊的脸庞滚落,硬朗的颌线和炯炯有神的黑眸格外清晰。
  司马隽行事,则果然利落。
  第二日,王府的人已经登门,向孙微的父亲提亲。
  三个月后,孙微如愿以偿,嫁给了司马隽,成为了豫章王妃。
  此事,震动了整个京城。
  出嫁那日,孙微穿上了平日里不敢企及的华服衣冠。当她穿戴齐整站在众人面前,家人们望着她,皆喜极而泣。
  父亲感慨说,他们这一支,终是有了出路。
  母亲则拉着她的手,念叨着教导之言,要她日后恭顺服侍丈夫,为王府增光添嗣。
  迎亲之时,司马隽身着礼衣,俊美如画上的神祇。所过之处,无人不是惊叹。
  众人簇拥之下,孙微立在堂上望着他,脸上露出了京中贵眷们如出一辙的端庄微笑。
  她知道,至此,自己终是应了祖父的话,成为了人中龙凤。
  第18章 事发
  婚后的日子,孙微应对得很是得心应手。
  与别人相比,她甚至更为轻松。因为别的新妇要应付舅姑,而豫章王府中并无舅姑。
  司马隽的母亲是豫章王妃穆氏,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离世。此后,老豫章王司马谅虽然姬妾满堂,却一直不曾再立继妃。
  两年前,老豫章王经人说合,看上了阴阳家鲁明之女,亲自前往苍梧迎娶。可返途之中,竟是遇见大洪水,船只倾覆,老豫章王和新王妃双双殒命。
  后来,司马隽遣散了老豫章王的妾室,府里的主人便只有他一个。
  府里规矩不重,孙微很快就将主母的位置坐稳。
  长公主偶尔会请她过府说话,她从容应对。
  她知道司马隽在乎什么,每次回来,她都会将她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不漏地告诉司马隽。
  反而司马隽对这些似乎并无多少兴趣,听了几次便懒得再听,叫她自行其是便是。
  司马隽很是忙碌。
  他是江州刺史,又领江州督军事,常常要亲自往江州督军,短时一两个月不见,长时大半年也是有的。算起来,除去司马隽出远门的时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