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嗯,然后呢。”他循序善诱,抬手拨了她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骂完之后呢?”
  “拉黑。”黎梨着了他的道。
  张言之挑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黎梨恍然大悟。噎了半晌,才好声好气和他解释:“我就找过他一次。”
  他拖长调子“哦”了声。
  “那段时间我怕你心情不好。”
  “我知道。”
  “那你还……”黎梨欲言又止。
  张言之:“没吃醋。”
  黎梨明显不相信。
  “好吧,我就是——”
  瞒不过她,他笑着承认:“想听你哄哄我。”
  “……”
  黎梨没了脾气。
  ……
  寒来暑往,日子一天天过。
  大三时,赶巧学校安排了校外实习。同班同学按照学号分组,黎梨和宿舍其他三个人刚好岔开。
  打开文件看了眼实习公司,地点在龙景区,和张言之工作室离得不远,黎梨一琢磨,干脆想直接搬过去。张言之对此没意见。
  黎梨动作麻利。
  暑假开学后没几天。就找辅导员办理了校外走读的手续。
  回去宿舍收拾完行李,几个姑娘聚在一起,出门吃了顿某种意义上的散伙饭。
  期间不知是谁先起头,忽然话题扯到许家明身上。
  邵小雅当即从头到尾,主动把她打听来的情报共享。
  说是他和余晚青两个人最近闹掰了。
  原因竟然是因为人家学姐嫌他家里穷,直接出轨同级一个富二代。
  许家明得知消息后气不过,特意冲到了酒店捉奸在床,还拍了照片,在学校贴吧里放话威胁。谁料余晚清当场开撕,径直抖落了他以往那些破事。
  许家明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后面索性面子也不打算给了,口口声声宣扬自己手里有余晚青的实质性桃色证据,将在一周内整理好全部上传网络。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那几天,学校表白墙吃瓜群众日夜蹲守,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过了什么。
  结果没承想,一直等到第七日晚上,许家明都不曾再如约出现,着实惹了众怒。
  最后还是知晓内情的人员站出来爆料,说他之所以故意做这么一出戏,被戴了绿帽还搞得人尽皆知,其实就是为了趁机敲诈一笔。
  现在十有八九,目的大概率已经达到。
  自然乐意吃个哑巴亏装孙子。
  总归,感情无所谓,名声不重要。
  到手的钱才是实打实。
  黎梨听得唏嘘不已,觉得自己的道德观似乎受到了冲击。回到家和张言之八卦聊起这件事,语气中还满是愤慨。
  “真的太过分了!”她这么说着,人躺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举起手机盯着张言之忙碌的侧脸看了会儿。
  突然正儿八经地喊了他一声。
  “张言之。”
  闻言,张言之停下来,侧头看她,眸中似有不解。
  “你会抛弃我吗?”
  张言之倒吸了口气,坚定道:“不会。”
  “那要是,”黎梨想了想自己移情别恋的概率,觉得好像也不太可能:“算了,没什么。”
  张言之皱了眉:“黎梨。你又在乱想些什么?”
  他看出了她的不安。
  黎梨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就好像自从他创业以来,她整个人就变得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他能够事业有成,另一方面又怕他功成名就后,自己反而成了他前途路上的绊脚石。
  就像沈沐她们评价许家明那事说的。
  男女之间关系本就流动,利益往来太正常不过,因此也最难经受住诱惑和考验。
  相爱太具有顺时效应,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不爱的时候分崩离析。可爱来爱去的,到后面,凭的不就是个良心。
  而且,结婚这件事本身,也是需要冲动的。
  黎梨不太能确定自己目前心底的这股冲动会维持到何时。
  也不敢打包票说他一定非她不可。
  说到底,他们俩之间,她始终是被动的那个。就比如现在——
  他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日渐一日地沉默。她那点惶恐便逐步发酵,由他曾经一手娇惯出的委屈也随之越攒越大。
  以前她总是让他别作。
  但现在,她却控制不住地掉了个个儿。
  于是,黎梨扁了扁嘴,说:“没什么,你忙你的吧,挂了。”
  说是这么说,可她还是舍不得动。
  “黎梨。”
  不出所料,他叫住了她。
  黎梨安静了两秒:“哎呀。真的没事。”
  他一瞬不懂地盯她看,隔着一道冷冰冰的屏幕,抿了唇:“我过去找你。”
  黎梨赶忙安抚住他。
  张言之面色不太好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黎梨开口:“张言之,你真的会娶我吗?”她说这话时的语调很平,如果忽略她眼眶泛滥的泪光,或许张言之都要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
  “为什么不会呢?”他轻声,指尖临空描摹她的眉眼。
  “不知道。”她没来由地伤感:“就是觉得,太难了,一段感情,坚持下去太难了。”
  他和她不是一个脑回路:“我会变有钱的。”
  所以。
  你等等我。别找别人好吗。
  “你不能不爱我。”他沉下声,眼圈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怎么,浅浅淡淡,染上一层薄红。
  黎梨咬唇:“那你呢。”
  “我永远忠诚于你。”
  话落,黎梨眼泪“啪”地砸下来。
  -
  事实上。
  张言之说自己会有钱的诺言并没有实现。
  一直到次年立夏,黎梨快毕业的时候。张言之的事业都始终卡在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
  生意场上招标引商,合作成否都得在酒桌上见真章。可惜他是个不会来事的。
  多少次,眼睁睁瞧着即将要到手的合作被人中道截胡,煮熟的鸭子在嘴边飞走,要说半点不在意,那不现实。
  但即便如此,骄傲如他,张言之依然做不来投机取巧的事儿。
  自不顾劝告地开办了这个录音棚至今,身为门外汉的张言之从没设想过,假如这件事不成会怎么样。他生来自负,一向有着超于常人的思维和能力,自然而然也就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少年天才并非浪得虚名,却也实实在在像一把没有钥匙的锁,困住了他的前半生。
  所以,每每失意,他总能表面装得平静。是以几乎没人能知道他当时内心的压力。
  除了……黎梨。
  实习报告提交以后,她平常没事干,就爱往他这里跑,忽然变得很乖很懂事,碰见他忙的时候,也不吵,就静静托腮在旁边听着他录。
  等结束后才小跑上去腻腻歪歪给他奖励。有时是抱抱,有时是亲亲,还有时是抵死纠缠。
  估计,她也隐约感受到他周身磁场的变化,却心照不宣选择不戳破。
  只每天变着法地哄他。
  虽然她的所作所为张言之了然于心,可还是无法自控地日益封闭。
  大抵由于外面碰壁次数多了,他居然产生了一股浓厚的自我厌恶情绪。
  尽力但又无能为力。痛苦阈值狂飙,完美主义见缝插针将人心侵蚀。
  他开始把控品质,发了疯似地调整细节和状态,一遍遍重复,直到嗓子干哑,夜夜熬到眼眶通红,累到极致才能短暂停歇。
  后来为保证音量效果,他将本就不大的地下室进行了改装。
  挪开原先的大床,以一道透明塑料挡板隔开了工作和生活两区。只留下张破了洞的皮沙发,靠着仅存的几箱泡面和纯净水聊以度日。
  他坚持没和黎梨婚前同居。纵然他们做得再过,该守的底线依旧不曾逾越。
  黎梨不在时,张言之经常把自己锁在录音室的角落里面发呆。实话说,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失望吗?
  有点。
  张言之扯唇苦笑。
  也许……他也是在怕她失望。
  好在黎梨并没有太在意他的失败,更没有揪着他大言不惭许下的承诺不放。
  自然得好像一切从未发生。似乎在她眼里,他还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荣光满身的张言之。
  然而,与此同时,外界议论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大到他的任何一个失误都会被无限挑刺,比如论文中的致谢,就因为一句平平无奇的感谢恩师,而被人指责不走正道枉费苦心。响到隔三岔五就会有几波手扛长枪短炮的记者借工作之名拜访,夸大悲惨与遗憾去博人眼球,而全然不顾他本人的精神意愿与死活。
  就这样,无数块无形的唾液砌砖磊瓦铸成了痛苦围墙。张言之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一半灵魂在觉醒,一半在迷茫。
  然而地球并不会因此而有何改变,太阳照旧东升西落,朝夕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