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是你身上之物吧?被感染的人已经死亡,这是从他脑袋里取出来的。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元娘看了又看,最后点了点头:“这是蜉蝣丝,但是……”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蜉蝣丝由我的头发所变,成虫后便会努力地想要靠寄生存活。这可能应该只是一次意外,以后我一定注意,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林倾月挑了挑眉:“是吗?可这并非一例,保守估计感染人数至少在五百人以上。且还包括皇室贵族。如此,你还觉得是意外吗?”
  她那双漆黑含笑的眼眸,审视着元娘的时候,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不是意外的话,那就是刻意为之。这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操纵蜉蝣丝?”
  元娘沉默了。
  林倾月问:“你还要替他隐瞒吗?或者,替他顶罪?”
  元娘无奈开口:“他应该也是为了我。我们本不想害人,只想平平淡淡地相守。可这些年,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附近的人一听说我和阿恒是夫妻,就露出诧异的眼神。”
  “背后议论尚且不算什么,还有一些长舌妇,会在我们的铺子前,故意当着我们的面嚼舌根。”
  “世人对女子真是不公平,男人八十,妾十八,他们说这叫一树梨花压海棠。可反过来,就会让人指指点点,好像我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一般。”
  “其实一开始我也并不在意,可当那些话听得多了,心底总是会难过的。每当我难过的时候,阿恒就会逗我开心。他问过我很多次,有没有办法帮我恢复青春。他说他不想看我难过时落寞的眼神。”
  “所以,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说这话的时候,那枯槁的老妇,浑身都溢满杀气。
  车厢内没有一丝风,可她满头的银发,却无风自动,每一根都是她的杀器。
  “林副使,我并不想与你们玄镜司为敌。若你们能网开一面,我愿意和夫君离开京城,隐居山野。若你们非要咄咄相逼,致我们于死地,那么我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林倾月淡定地喝完了杯里的茶,道:“你放心,我不想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元娘略微收敛了杀气:“所以,林副使愿意放我们夫妻一马?”
  林倾月点头:“当然愿意。可我愿意没有用,也要看你的夫君愿不愿意和你归隐山野——到地方了,我带你看一场好戏。”
  车停,林倾月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下车吧。”
  元娘下了马车,放眼看去,只见面前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庄园。朱漆金钉兽首大门,巍然矗立。
  大门两侧还立着两尊威风的石狮。
  单就门头的规模,就知主人非富即贵。
  元娘奇怪:“这里不是玄镜司?”
  林倾月道:“自然不是玄镜司,一开始我不就说了,要带你来见你夫君吗?”
  “他怎会在这里?”元娘想起来了,“对了,他今天一早出来送酒。难道这一户人家,就是订酒的大客户?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阿恒他怎么还在里面?”
  “与其诸多猜测,不如随我一见,我也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竟值得你为他放弃青春容颜,甘守平凡。”
  此刻,在这座豪华庄园里,阿恒正躺在一个年轻女子的怀里,吃着精美的糕点,手则肆意地在女子的胸脯前游走。
  女子衣衫半露,眼神迷离,娇滴滴地嘤咛一声:“郎君你好讨厌,往哪里摸嘛!”
  阿恒笑得轻佻:“怎么,这样就受不住了?你的身子我哪里没有摸过?”
  阿恒喝了口桃花酿,含在嘴里,又渡进美人嘴里,问:“我的美人儿,滋味如何?”
  美人点头:“好喝。”
  阿恒擦了擦嘴角,站起来:“你先喝着,得空我再过来。”
  美人恋恋不舍地拽着他的衣角:“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老太婆赶走?那满脸的褶子,你看着不恶心?”
  阿恒沉默片刻,说:“时机未到。”
  美人不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实在不明白,你放着这么好的庄子不住,却非要跟着老太婆当垆卖酒?连件好衣服都没得穿,还得被她使唤着干活,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阿恒道:“我留着她,当然是为了有更大的用处。一时的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我想要的,远非你能想象!”
  美人扑在他怀里,娇滴滴地说:“妾不懂,郎君就告诉妾嘛~”
  阿恒捏着她的下巴,朗声一笑:“且再等等吧,很快你就会知道。”
  说罢了,他整理好衣服,快步走出。所过之处,奴仆跪拜而送。明明身上还穿着粗布素衣,可整个人却气势十足。
  高高的屋顶上,元娘脸色惨白,脑子里嗡嗡作响,愣愣地看着那人走出庄园大门,坐上日常送货的简陋驴车。
  第35章 打个赌
  “那真的是他吗?”元娘不由得问出来声。
  她不敢相信,那个同床共枕几十年,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永远的夫君,那个看她时满眼星光的少年……怎么会突然变得那样陌生?
  “是他。”林倾月答。
  “为什么……”她不懂。
  为什么人会有两副面孔,一副面孔在她面前表演着深情不渝,一副却可以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满眼都是算计?
  林倾月道:“你虽然做了一百多年的人,可你却并不了解人性,更不了解你的夫君。”
  “也许一开始你们的爱情是纯粹而真诚的。可当你逆转了生死,把自己的寿命续给了他后,一切就不再纯粹了。他正青春,而你满脸沧桑,时间久了再多的感激、再多的深情,也渐渐会淡、会腻。”
  “尤其是,当他发现你的身上,还蕴藏着那么强大的妖力,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权势和地位时,他又如何还能守得住当初的赤子之心?”
  “原来是这样啊……”她呢喃着,神情落寞。
  “过去的几十年,我们一直在南边的小镇上生活。为了怕被人看穿身份,我从不展示自己的能力,衣食住行都尽量低调。”
  “后来,因为我活得太久了,怕被镇上的人看出问题。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搬一次家,然后继续卖酒为生。直到最近一年,才来了京城。他说想带我看看京城的繁华……”
  林倾月道:“他已经用蜉蝣丝感染了很多人。而你元娘,是唯一能解蜉蝣丝的人。”
  “元娘。”林倾月认真地道,“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再搭上你的一切。蜉蝣一生本就不易,你好不容易成了妖,这是你的机缘,不可浪费。”
  元娘沉吟不语,似在考虑,又似乎依然无法割舍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林倾月道:“我知道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很难对他狠下心肠。不如我们来赌一次,若你能劝他收手,就此改过,我可以放你们离开京城。但若是你输了,你就任我处置,如何?”
  “此话当真。”
  “当真。”
  ……
  阿恒回到小酒铺时,只见铺子的大门敞着,却没有元娘的身影。
  他将驴车停到旁边,走进酒铺喊了几声:“娘子,娘子!”
  没有人应。
  “是去后宅休息了吗?怎么连铺子的门也不关?”
  他们的铺子是前店后家的样式,穿过一道小门,就到了后宅的一方小院。
  小院的一切都很简陋,但元娘收拾得妥帖,还种了许多花草,显得十分雅致。
  然而和他在外偷偷置办的奢华庄园比,简直不堪入目。
  他如以往一样,笑嘻嘻地进了房内,还关切地询问着:“都过了晌午,你怎么也没做饭?是累了吗?要不我们去酒楼吃吧!”
  可卧房也是空空荡荡,不见元娘的影子。
  奇怪,元娘去哪了?
  阿恒没找到人,便又出来询问隔壁的人家,却得知元娘不久前被一辆马车给接走了。
  “马车?什么样式的,可有什么记号?”
  “车上好像印着一个‘晋’字。”
  晋?晋王吗?
  阿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阿恒这一年来早就把朝里的情况,以及那些皇族宗亲的情况都调查过。知道那些显赫人家会在车马上印自己家族的徽章或封号。
  晋王明明已经被蜉蝣丝感染了,他为什么要带走元娘?若不是晋王,又会是谁?
  深思一番之后,他再度坐上了那辆朴素的驴车,去往晋王府。
  晋王府。
  林倾月回到王府的时候,特意询问东方宴是否在府里。
  赵总管回答:“王爷一早去上朝,算算时辰应该也快回来了。”
  林倾月点了点头:“你去王府门口等着,今日若有访客,都可请入府里。”
  “啊这……不合规矩吧?”
  结果收到了林倾月的一个冷眼,赵安赶忙低头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