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后来的三日,织香每日都会依时前往凤鸾宫,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看着顺妃受罚。
  只等她跪足了两个时辰,才会回承乾宫向南瑾复命。
  而沈晏辞也是从头到尾都未曾过问过南瑾对顺妃的惩处。
  大抵是知晓了顺妃的所作所为,也对她彻底失望,懒得再理会了。
  因着南瑾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顺妃,后妃们每日来承乾宫请安时,气氛都变得格外拘谨。
  荣妃和嘉妃尚能维持几分从容,但那些位份低些的贵人、常在,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行礼问安时站得笔直,眼神低垂,处处都透着小心翼翼的畏惧。
  这日织香从凤鸾宫复命回来,郁郁板着一张脸,带着几分不忿对歪在贵妃榻上看书的南瑾道:
  “娘娘,奴婢回来路过御花园时,无意中听见葵贵人和宋常在私下议论着......”
  她顿了顿,声音里压着怒气:“她们说您一朝得势山雀变了凤凰,尽学着从前贞贵妃那些狠戾手段,是不肯给她们这些低位嫔妃好日子过了。”
  南瑾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卷上,闻言不过一笑,“还说什么了?”
  织香愤愤道:“还说如今后宫由您掌权,规矩森严,处处压抑,一点都比不上从前皇后娘娘主理六宫时的宽和仁厚。总归字里行间都是抱怨和不满,可娘娘您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急着为南瑾辩白,“要不是您体恤,特意扩了承乾宫外的凉亭,让她们请安时有个遮阳挡雨的地方,她们日日都得在日头底下晒着!
  您自封了贵妃后,流水的赏赐给下去,落了她们谁了?除了顺妃自己犯了错该罚,您从未为难过任何一个人。奴婢听她们所言荒诞得很,实在气不过!”
  说着向南瑾福了福身,进言道:“奴婢以为,她们着分明就是嫉妒娘娘您得了圣宠,心里不忿才会这般怨怼。如此私下非议主位已是丢了分寸,您到底也得拿出点威压来,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愿意怎么说便由着她们去。我与她们计较什么?”南瑾浑不在意,眼皮也不抬一下,“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至于旁人......我懒得搭理,也无需在意。”
  正说着话,殿外忽而传来阵阵叩门声。
  织香奇道:“这大晌午的会是谁来?”
  她转身去开门,见来的却是敬事房总管王安这么个稀客。
  王安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规规矩矩地向南瑾行了大礼:“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南瑾坐直了身子,示意织香给他看座、上茶,“王公公今儿倒是得空。”
  王安连忙欠身,胁肩谄笑道:“贵妃娘娘折煞奴才了。原是不敢叨扰,实在是不得已才来求娘娘体恤。”
  说着从袖中捧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名册,恭敬地奉到南瑾面前。
  南瑾并未伸手去接,只闲闲抚弄着手腕上那串八宝琉璃手串,眼皮微抬,“什么呀?”
  王安脸上显出几分愁苦,叹气道:“回娘娘,是后妃的名册。”
  他觑着南瑾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贵妃娘娘,皇上已经许久都未曾翻过后妃的牌子了。这后妃名册里,有许多入宫多年的小主,都还未曾侍寝过。奴才实在没法子,只能斗胆来求娘娘,您得瞧着安排一下,奴才这才好新制了绿头牌,送到皇上跟前去。”
  南瑾神色不动,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安排后妃侍寝一向是你们敬事房的活计。本宫虽协理六宫,也不好越俎代庖,指手画脚。你只管挑着懂事的往皇上跟前送就是了,至于皇上翻不翻的那都是圣意,本宫如何左右?”
  王安苦着张脸道:“奴才要是有法子哪里还敢来劳烦您?皇上从前就极少有翻牌子的时候,自去年南巡回来,更是一次牌子都没有翻过!
  奴才夜夜去朝阳宫外候着递牌子,原先皇上还肯见。可自打皇后娘娘崩逝后,过了丧期奴才再去,便只剩下李公公一味拦着奴才是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啊!”
  他见南瑾不语,作势抬手擦了把根本不存在的汗,装着哭腔道:
  “皇上不翻牌子,内务府就要问责奴才办事不力。打掌心、杖臀,那都是小事,奴才皮糙肉厚挨得起。可这皇嗣繁衍可是事关国祚社稷的大事!
  从前皇上不肯翻牌子,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择选些温顺知礼的新人,好说歹说劝着皇上。
  如今皇后娘娘不在,贵妃娘娘您协理六宫,这担子奴才实在扛不动,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您......”
  原是如此吗?
  南瑾的心头不觉泛起些酸涩。
  这些事知笙原先从未跟她提及过。
  原来作为皇后,不仅要统领六宫,更要亲自挑选了女子,送到自己丈夫的床榻上去。
  而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入了宫门,便如同这册子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她们的荣辱生死,全然由不得自己,原不过是任人挑选的“玩意儿”罢了。
  南瑾垂眸想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接过了名册。
  她翻开册页,灿金的护甲在纸页上随意划过,依序点了七八个未侍寝过的嫔妃,道:
  “就这些吧。你且先制了绿头牌,本宫得空会去与皇上提一提。”
  王安这才笑了,“是,是!奴才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他捧回名册正要告退。
  忽听殿门外传来顺喜的呼声,
  “这......大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第457章 旧人晚归
  听得殿外响动,南瑾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甫一踏出寝殿门,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殿前明亮刺眼的阳光里。
  盈月穿着莲青色的织锦缎小袄,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映得她满脸泪痕格外醒目。
  她一见到南瑾就踉跄着爬起来,一头扑入南瑾怀中,小身子抖得厉害,
  “瑾娘娘!瑾娘娘!呜呜呜......您劝劝母妃吧!求求您了瑾娘娘......”
  随南瑾一并出来的王安见势不妙,连忙打了个千儿脚底抹油溜了。
  南瑾蹲下身将盈月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
  “好孩子,不哭,不哭。告诉瑾娘娘,是你母妃叫你来的吗?”
  盈月哭着摇头,“母妃一大早就去了母后的宫门口跪着,她已经连着跪了三日了!今天早上我去找母妃时,看见宝玲姑姑在给母妃的腿上抹药。母妃的膝盖和小腿烂了好大一片,红红的还流着血水,盈月看着好怕......”
  她紧紧攥着南瑾的袖口,吸溜着鼻涕,啜泣得几乎喘不上气,
  “嬷嬷们说母妃是舍不得母后走了,念着母后从前对她好,这才要跪拜送一送。可是母妃的腿脚一直都不好,我拉着她求她不要再去了,可母妃只说没事,还是执意要去......瑾娘娘,您去劝劝母妃吧!”
  话落竟猛地从南瑾怀里挣出来,俯首就要对南瑾磕头,“盈月求求您了!”
  南瑾看得一阵心酸。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且盈月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哪里能见得孩子这般?
  于是急忙伸手将盈月拉了起来,不让她磕下去。
  盈月的眼泪滚烫地溅在南瑾的手背上。
  南瑾深吸一口气,将孩子重新搂入怀中,“盈月乖,不哭了。瑾娘娘答应你,这就去劝劝你母妃。但是盈月,你也要记住瑾娘娘一句话。”
  她抬起盈月泪痕斑驳的小脸,直视着她雾蒙蒙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道:
  “女子膝下亦有黄金。日后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无论多么害怕难过,都轻易跪不得旁人。记住了吗?”
  盈月乖巧地点头,抽泣道:“这话母妃也对我说过。可母妃还说过,这话当对帮助过我们的人例外。瑾娘娘待盈月好,盈月要懂事,不能因为瑾娘娘好,就一味央着瑾娘娘帮盈月做什么。”
  这些话听来都是平日里顺妃教给盈月的道理。
  只可惜她这个做母亲的知行不一,却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如了。
  南瑾点了点头,轻轻抚摸着盈月的脸颊,替她擦去泪水。
  而后抬眼看向跟在盈月身后的两个嬷嬷,语气转冷,
  “你们是怎么看着大公主的?这么大点的孩子,你们便由着她胡闹?”
  嬷嬷们应声跪下,惶恐道:“贵妃娘娘恕罪!奴婢实在是拦不住公主。公主执意要来,奴婢拦着,她差点就要给奴婢磕头了!奴婢哪里受得起这个......”
  “罢了。”南瑾看着盈月哭红的双眼,终究不忍再责罚下人,挥了挥手道:
  “领着公主先回宫去歇着,至于顺妃那儿,本宫自有安排。”
  盈月被带走后,南瑾便唤织香去备轿。
  织香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又心软了,心里记着采颉的叮嘱,忍不住劝道:
  “娘娘,顺妃不过才跪了三日,她哪儿就这般矫情了?要奴婢说,她指不定是存了什么脏心思,故意拉着大公主在您面前演这一出苦肉计。”
  而南瑾已是自顾往宫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