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说着提了提食盒,“这不,楼里客人想吃三娘的糖水,我便一早向三娘预了,这才赶着来取这许多份。”
  南瑾笑着对皇后道:“祥叔的手艺是极好的,夫人若得空也可去尝尝。”
  眼见皇后便要应下,云熙适时低声提醒道:
  “夫人,您上回回了府上总念着金陵满江楼的菜。奴婢想您此番定还会去,所以一早就预了满江楼的天字间。”
  她看向祥叔略福一福,“只怕今日是不好应这位官人的盛情了。”
  “巧了不是!”祥叔闻言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满江楼正是我那铺子!”
  听得此话,皇后与南瑾相视一笑,倒是赶好不如赶巧了。
  皇后欣然应允道:“那便叨扰了。”
  去往酒楼的路上,南瑾与祥叔叙起旧来。
  祥叔从前在上京不过是开了个小饭馆。
  他虽厨艺精湛,回头客也多,但上京地界寸土寸金,更有地头蛇盘踞欺压,他那时也是郁郁不得志,空有手艺却难施展。
  平日闲暇时,他唯一的喜好便是去城外打猎,这才和南瑾的父亲相识。
  二人脾性相投,常结伴打猎,一来二去更成了结义兄弟。
  祥叔说起自己是在四年前搬来的金陵府。
  初到时也是做些小本买卖,卖的仍是上京风味的菜肴。
  因着手艺好,渐渐口碑传开,便一点点将铺面扩大。
  后又尝试着将金陵本地的时鲜与烹饪手法,同自己拿手的京菜相融合,竟创出了别具一格的风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食客关顾,生意便越做越大,直至有了如今名声响亮的满江楼。
  至于他当初为何会来了金陵府做买卖,南瑾也曾好奇问起。
  但祥叔闻言脸上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像是不愿深谈此事,只含糊地打了个马虎眼,将话题岔开了去。
  南瑾见他如此也不再追问,心中只想着时隔多年,能在异乡重遇与父母渊源深厚的故人,已是莫大的缘分和欢喜了。
  然而这份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却在抵达满江楼时的一瞬被激得荡然无存。
  南瑾看得清楚,满江楼门楣那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旁,悬挂的铺号上分明写的是:
  齐康道十六铺......
  金陵府上元县齐康道十六铺。
  原来祥叔的满江楼,便是兰婼所留下的那个地址所在!
  第417章 他乡故知2
  入了满江楼,祥叔亲自引着南瑾一行人上楼去了天字一号房,又为她们安排了一桌特色菜式。
  因着客人实在太多,祥叔不好多留,便歉然道:
  “实在对不住,今日客人多,后厨忙不过来,我得去盯着点。
  阿瑾,你照顾沈夫人先用着,待会儿忙过这一阵,我定带着我家那口子过来好好招待你们。”
  说完便匆匆去了。
  长桌紧挨着里屋隔断摆放,中间立着一扇古朴的木质屏风作为区隔。
  屏风上绘着一幅水墨丹青,
  南瑾盯着屏风,眼神愣愣的,思绪早已飘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婼为什么要给她祥叔在金陵府开设酒楼的地址?
  祥叔方才在路上与南瑾闲聊的那番话,此刻清晰地回响在南瑾脑海中:
  他说他来了金陵府四年,而今年正也是爹娘出意外的第四个年头。
  所以爹娘在遭遇不测后不久,祥叔就举家从上京搬来了这千里之外的金陵府?
  可也不对。
  祥叔哪来的那么多本钱?
  南瑾记得爹娘还在世时,祥叔在上京的日子就过得颇为拮据,他守着那个小饭馆勉强糊口,家中情况并不比南家好多少。
  从上京带着妻儿搬来金陵府,光是路途所需花费的盘缠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且还要租赁铺面,安家置业,重新起步,哪一样不需要充裕的银钱撑着?
  难不成祥叔能未卜先知,料定了来到金陵府就一定能转运发财?
  原先在上京,虽受地头蛇欺压,但好歹也有自己的小饭馆和一舍茅屋能遮风挡雨,也算温饱无虞。
  贸然迁来金陵府,一旦生意失败,极有可能耗尽积蓄,落得个流落街头衣食无着的下场。
  但凡是个正常人,没有完全的把握或迫不得已的原因,都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抉择。
  除非......
  这背后有人帮衬了他。
  有人给他提供了足够的银钱,足够他举家迁移,足够他在金陵府能站稳脚跟。
  兰婼能将祥叔在金陵府的地址准确无误地给了南瑾,便说明她对这一切肯定是知情的。
  且她从前就在江南扮作歌舞伎,
  她人在江南,若要做些什么,安排些什么,自然比远在上京的人方便得多。
  还有那枚南瑾在父亲出事前送给他的如意结,为什么会在兰婼手中?
  南瑾细细思忖着,唯是剩下了一种可能。
  如果......当日父亲去温霖涧打猎时,并非是独自一人呢?
  父亲与祥叔因打猎结缘,闲暇时常结伴入山。
  出事那日正值中秋,祥叔的饭馆按例也是不开张的,他二人说不定是结伴同去了温霖涧。
  那么父亲在温霖涧看到了什么,祥叔他一定也看到了!
  父亲随身佩戴的如意结,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遗落下来,被同在现场的祥叔捡走。
  可那枚如意结为什么最终会出现在兰婼手中?
  祥叔和兰婼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当日在温霖涧,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南瑾至今为止还不得而知的事儿?
  “瑾儿?瑾儿?”
  皇后的声声轻唤,将南瑾从翻江倒海的思绪中扯回了现实。
  她定睛一看,才见桌上已是碗碟琳琅满目了。
  回过神来,瞧着皇后正将一块晶莹油亮的盐水鸭夹到她面前的瓷碟里,
  “这盐水鸭是金陵顶出名的菜式,皮白肉嫩,肥而不腻,甚是清爽鲜美。宫里头御膳房做的,怕都不得其中真味,你快尝尝看?”
  南瑾心中疑云密布,接踵而至的困惑在她脑中翻腾冲撞,撞得她脑海嗡嗡作响,面前再是山珍海味,她此刻也是不得半分胃口了。
  于是只向皇后如常笑道:“方才那碗糖水实在合胃口,我贪凉吃多了,眼下倒有些......”
  她抬手护在小腹处,神色流露出几分尴尬与不适。
  皇后见状笑她说:“让你少吃些你偏不听,春寒才过,这般贪凉总免不了伤身。”
  说着转头吩咐,“采颉,快跟着伺候你主子去。”
  “是。”采颉连忙应声。
  南瑾由采颉虚扶着起身告退,然而方出雅间房门,她便加快了脚步,径直朝着烟火气最浓的后厨走去。
  采颉吃了一惊,低声劝道:“主儿,再往前就是后厨了!那地方油烟大,又人多手杂,您可去不得。”
  南瑾却置若罔闻,猛地一把推开了后厨的门。
  霎时间,便有一股灼热的油烟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七八个厨子伙计在狭长的后厨里锅铲翻飞。
  祥叔正站在一口大灶前,大声指点着旁边一个年轻厨子。
  闻得动静,他下意识转身看去,见是南瑾来,连忙快步迎上前,
  “阿瑾?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走走走,快出去。这里烟气重别熏着你。”
  他带南瑾离了后厨,走到走廊拐角处,正想说要去叫了妻儿来一并热闹一番,
  可南瑾却忽而驻足,她先是吩咐采颉,“我有事要和祥叔说,你去一旁候着我吧。”
  待采颉走远些后,南瑾才抬眸定定看着祥叔,开门见山道:
  “祥叔。宣德三十六年的八月十五,也就是我爹娘枉死的那一日,您在哪?”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祥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下意识闪躲着,
  “这、这都快五年的事儿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他打了个马虎眼便想走。
  南瑾越前一步拦住他,旋而动作利索地从腰间悬挂的荷包里,取出那枚她当日送给父亲的如意结,稳稳地托在掌心举到祥叔眼前,
  “您应该认得此物。”
  祥叔瞳孔骤然紧缩,目光在南瑾和如意结之间来回扫视,嘴唇哆嗦着道:“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南瑾不答,只是定声追问:
  “五年前的那个中秋节,您和我父亲一同去了温霖涧打猎,是不是?”
  祥叔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缓缓抬眸看向南瑾,眼神复杂难言,
  “你是仲怀的女儿,如今你也大了。今日咱们既能在此地再见,或许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你既问我,我也不该再对你隐瞒......”
  他语气艰涩,又隐隐压着山雨欲来的不安,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