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慧莲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狡黠，
“她的生死荣辱，只系在您一念之间。如此，她还拜什么佛，念什么经？
不得多久好风光，她自会明白了，吃罪于您，便是连佛祖也保她不住。”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道：“若非皇帝属意，她一个老姑子，焉敢在哀家面前如此放肆！”
后头的话堵在太后的喉头将说未说。
她心头实在气闷，却到了寺门口，抬眼便见沈雲霆孑然一身站在风口处，
便霎时欢喜，所有的不悦都随风散了去。
“霆儿！”
太后笑意欢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去。
刚一近身，便急切地握住沈雲霆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爱怜道：
“你这孩子，山里头风大，也不知道寻个避风的地方等着！瞧瞧，这手都凉透了！快随母后去亭子里避避风……”
然而不等她话落，沈雲霆却猛地将手从她掌心抽离。
太后脸上的笑意僵住，来不及收回的手只得尴尬地悬在半空。
沈雲霆板着面孔，语气尽是疏离，
“母后，儿子此来，只想问您一句话。锦儿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您为何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儿子？”
他盯着太后骤然失色的眸子，抬手指着她身后灿金的佛寺牌匾，迫近了质问道：
“您笃信佛法多年，日日诵经念佛祈求福报。可您这般叫人掘了锦儿的坟，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稳，您就不怕遭了报应吗？”
他的话一字一句生冷地钻入太后耳中。
伴着山风呼啸的嘈杂，于太后颅内震荡着，
她身体猛地一晃，脸上褪尽了所有血色。
“啪！”
太后狠狠地掴了沈雲霆一记耳光。
她胸膛剧烈起伏，嗔怒道：
“哀家是你的亲娘！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敢诅咒哀家？哀家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你！哀家能遭什么报应？！”
掌痕在沈雲霆脸颊上迅速泛红，他木然地看着太后，
“为了我？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太后不屑一嗤，“你可别告诉哀家，你想要的就是那个下贱的狐媚子！天下间绝色佳人何其多，只要你手握无上权柄，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她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压低了嗓音，恨其不争道：
“哀家早就告诉过你！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在上京待着，把你手头的政务办得漂亮，哀家自有通天的手段保你扶摇直上！让你成为......”
“够了！”
沈雲霆厉声截断她的话，“我从未想过染指皇位！也从未想过要与皇兄争抢任何东西！
皇兄也是您的亲骨肉，难道只因为崇妃抚养过他几年，您就厌弃他到如此地步？
若非您这些年在暗地里搅动风云，我生怕皇兄对我心生忌惮，坏了仅存的兄弟情分......”
他顿一顿，声音微有发颤，“难道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当年我执意离开上京，并不仅仅是因为锦儿的死吗？”
太后蹙眉不悦，“你是你，皇帝是皇帝。你当哀家偏心也好，当哀家恨毒了崇妃那个贱人也罢，总归哀家会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至于他......”
她眸底骤然收敛起所有情绪，冷冰冰撂下一句，“他不配！”
“是皇兄不配，还是您觉得他不配？”沈雲霆静静道：
“您这些年殚精竭虑的筹谋，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自己，您心中有数。”
“哀家为了自己？！”
太后未免诧异。
她猛地伸手戳在沈雲霆的太阳穴上，愤懑道：
“有没有半点脑子？哀家这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能为自己图谋什么？
那皇位原本就该是属于你的！哀家只想让你成为普天之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子！哀家有什么错？！”
“然后呢？”
沈雲霆的眸光寒下来，他牢牢盯着太后，一字一句道：
“然后我便能如同小时候一样，受您摆布？您让我往东我便不能往西，一切都要顺了您的意思？
您不愿皇兄当皇帝，不过是因为皇兄有自己的主见，事事都不会任由您摆布！
您让他接回昭淑，他不会理您。可您若让我接回昭淑，我却不得不依着您的心思去做！
我少时念书、习武，日日被您逼得不得喘息，只要稍微不如您的心意，您就要细数对我的付出，对我的牺牲，而后哭着怨怼说我不孝，逼着我去做尽我不愿意做的事！”
他叹息闭目，忽而硬声道：
“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您，我受够了！”
太后的嘴唇微微翕动，却不等她言语，又听沈雲霆问：
“您知道我为什么会那般喜欢锦儿吗？因为她足够理解我，尊重我，她知道我志不在权位，愿意与我放下一切，只过彼此欢喜的寻常百姓生活！”
他看着太后不住摇头，
“您在宫中被困了一辈子，难道您真的觉得，那吃人的地方，哪怕是做了皇帝，便能舒心顺意吗？
后宫嫔妃明争暗斗，前朝官场波谲云诡，这样的日子，我只是想着都觉得可怕！
您愿意困在宫中一辈子是您的事，可我不愿！您以为您掘了锦儿的坟，便能让我断了念想，振作起来？”
他嘴角扯出一记自嘲的笑，“我要振作什么？难不成跟您一样，谋算着自己的亲兄长，去费尽心思往那囚笼里钻吗？！”
太后闻言心念激动如潮，一时竟窒住。
只等缓了半晌，才红着眼质问道：
“哀家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到头来你却要告诉哀家你不快乐？你还要怎么快乐！？”
“那您快乐吗？”沈雲霆漠然反问：
“您害死崇妃的时候快乐吗？您被先帝厌弃冷落的时候快乐吗？昭淑妹妹被迫远嫁捐毒的时候您快乐吗？
皇兄与您日渐疏远，形同陌路，而我则被您生生逼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顿了一顿，那双疲惫黯淡的眼睛死死锁住太后骤然苍白的脸，
“您扪心自问，您在宫中这数十载，当真有过一日快活吗？”
第364章 为子筹谋2
太后愕然。
像是被这直刺心魂的诘问定在了原地。
怔然不知几时，才刻意挺直了背脊，强撑着高声道：
“哀家为何不快活？！哀家是太后，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子！就连皇帝见了哀家也要叩首跪拜！
哀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哀家当然日日欢愉，时时快慰！”
说到最后，太后的声音都已经变得沙哑起来，像是绷紧到极限的弦。
连慧莲听着心底一骇，下意识垂低了头。
而沈雲霆只是倦倦地看着她，语气平淡道：
“既然快乐，那您便好生受着吧。”
说罢，他掂了掂背上沉重的包袱，决然道：
“儿子不孝，已决定带着锦儿远走他乡，全彼此之诺，放弃皇家身份，只去过寻常百姓的普通日子。”
“你敢——！”
太后瞳孔骤然紧缩。
她死死抓住沈雲霆的胳膊，锋利的护甲几乎要刺破他身上所穿粗布常服，
“哀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布局多年，眼看就要成事！你不能走！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沈雲霆低头，看着太后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毕露的手。
他没有挣脱，只是极轻、极缓地拍了拍她紧绷的手背。
而后兀自在太后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母后，崇妃娘娘当年收养皇兄，并非皇兄的过错。您即便有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是时候该放下。”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泪雾，字句恳切道：
“皇兄他到底是您的亲儿子。若您肯放下成见，与他说开误会，他总会善待于您。
至于儿子......若您心里还有一丝对儿子的心疼，还请您能成全儿子。
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生在皇家，都贪恋所谓的天家富贵。
您为儿子筹谋半生，可您笃信佛法，当知晓‘放下自在’。”
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在冰凉的石地上：
“儿子......也愿您能真正得了自在与欢喜。”
放下自在？
这四个字狠狠敲在太后的心上。
她愣在原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深埋心底、不堪回首的画面......
以至于她只要想起沈晏辞，她就会想起那段受辱的过往，
她只觉得恶心！
她如何能放下？
又如何能自在？
她的人生，一早就被毁了。
可她的儿子......
太后低眉看着沈雲霆。
犹豫了片刻，终是缓缓伸出手，抚去他脸上的湿痕。
她问：“你心里恨着母后，是不是？”
“她的生死荣辱，只系在您一念之间。如此，她还拜什么佛，念什么经？
不得多久好风光，她自会明白了，吃罪于您，便是连佛祖也保她不住。”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道：“若非皇帝属意，她一个老姑子，焉敢在哀家面前如此放肆！”
后头的话堵在太后的喉头将说未说。
她心头实在气闷，却到了寺门口，抬眼便见沈雲霆孑然一身站在风口处，
便霎时欢喜，所有的不悦都随风散了去。
“霆儿！”
太后笑意欢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去。
刚一近身，便急切地握住沈雲霆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爱怜道：
“你这孩子，山里头风大，也不知道寻个避风的地方等着！瞧瞧，这手都凉透了！快随母后去亭子里避避风……”
然而不等她话落，沈雲霆却猛地将手从她掌心抽离。
太后脸上的笑意僵住，来不及收回的手只得尴尬地悬在半空。
沈雲霆板着面孔，语气尽是疏离，
“母后，儿子此来，只想问您一句话。锦儿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您为何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儿子？”
他盯着太后骤然失色的眸子，抬手指着她身后灿金的佛寺牌匾，迫近了质问道：
“您笃信佛法多年，日日诵经念佛祈求福报。可您这般叫人掘了锦儿的坟，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稳，您就不怕遭了报应吗？”
他的话一字一句生冷地钻入太后耳中。
伴着山风呼啸的嘈杂，于太后颅内震荡着，
她身体猛地一晃，脸上褪尽了所有血色。
“啪！”
太后狠狠地掴了沈雲霆一记耳光。
她胸膛剧烈起伏，嗔怒道：
“哀家是你的亲娘！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敢诅咒哀家？哀家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你！哀家能遭什么报应？！”
掌痕在沈雲霆脸颊上迅速泛红，他木然地看着太后，
“为了我？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太后不屑一嗤，“你可别告诉哀家，你想要的就是那个下贱的狐媚子！天下间绝色佳人何其多，只要你手握无上权柄，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她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压低了嗓音，恨其不争道：
“哀家早就告诉过你！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在上京待着，把你手头的政务办得漂亮，哀家自有通天的手段保你扶摇直上！让你成为......”
“够了！”
沈雲霆厉声截断她的话，“我从未想过染指皇位！也从未想过要与皇兄争抢任何东西！
皇兄也是您的亲骨肉，难道只因为崇妃抚养过他几年，您就厌弃他到如此地步？
若非您这些年在暗地里搅动风云，我生怕皇兄对我心生忌惮，坏了仅存的兄弟情分......”
他顿一顿，声音微有发颤，“难道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当年我执意离开上京，并不仅仅是因为锦儿的死吗？”
太后蹙眉不悦，“你是你，皇帝是皇帝。你当哀家偏心也好，当哀家恨毒了崇妃那个贱人也罢，总归哀家会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至于他......”
她眸底骤然收敛起所有情绪，冷冰冰撂下一句，“他不配！”
“是皇兄不配，还是您觉得他不配？”沈雲霆静静道：
“您这些年殚精竭虑的筹谋，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自己，您心中有数。”
“哀家为了自己？！”
太后未免诧异。
她猛地伸手戳在沈雲霆的太阳穴上，愤懑道：
“有没有半点脑子？哀家这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能为自己图谋什么？
那皇位原本就该是属于你的！哀家只想让你成为普天之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子！哀家有什么错？！”
“然后呢？”
沈雲霆的眸光寒下来，他牢牢盯着太后，一字一句道：
“然后我便能如同小时候一样，受您摆布？您让我往东我便不能往西，一切都要顺了您的意思？
您不愿皇兄当皇帝，不过是因为皇兄有自己的主见，事事都不会任由您摆布！
您让他接回昭淑，他不会理您。可您若让我接回昭淑，我却不得不依着您的心思去做！
我少时念书、习武，日日被您逼得不得喘息，只要稍微不如您的心意，您就要细数对我的付出，对我的牺牲，而后哭着怨怼说我不孝，逼着我去做尽我不愿意做的事！”
他叹息闭目，忽而硬声道：
“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您，我受够了！”
太后的嘴唇微微翕动，却不等她言语，又听沈雲霆问：
“您知道我为什么会那般喜欢锦儿吗？因为她足够理解我，尊重我，她知道我志不在权位，愿意与我放下一切，只过彼此欢喜的寻常百姓生活！”
他看着太后不住摇头，
“您在宫中被困了一辈子，难道您真的觉得，那吃人的地方，哪怕是做了皇帝，便能舒心顺意吗？
后宫嫔妃明争暗斗，前朝官场波谲云诡，这样的日子，我只是想着都觉得可怕！
您愿意困在宫中一辈子是您的事，可我不愿！您以为您掘了锦儿的坟，便能让我断了念想，振作起来？”
他嘴角扯出一记自嘲的笑，“我要振作什么？难不成跟您一样，谋算着自己的亲兄长，去费尽心思往那囚笼里钻吗？！”
太后闻言心念激动如潮，一时竟窒住。
只等缓了半晌，才红着眼质问道：
“哀家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到头来你却要告诉哀家你不快乐？你还要怎么快乐！？”
“那您快乐吗？”沈雲霆漠然反问：
“您害死崇妃的时候快乐吗？您被先帝厌弃冷落的时候快乐吗？昭淑妹妹被迫远嫁捐毒的时候您快乐吗？
皇兄与您日渐疏远，形同陌路，而我则被您生生逼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顿了一顿，那双疲惫黯淡的眼睛死死锁住太后骤然苍白的脸，
“您扪心自问，您在宫中这数十载，当真有过一日快活吗？”
第364章 为子筹谋2
太后愕然。
像是被这直刺心魂的诘问定在了原地。
怔然不知几时，才刻意挺直了背脊，强撑着高声道：
“哀家为何不快活？！哀家是太后，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子！就连皇帝见了哀家也要叩首跪拜！
哀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哀家当然日日欢愉，时时快慰！”
说到最后，太后的声音都已经变得沙哑起来，像是绷紧到极限的弦。
连慧莲听着心底一骇，下意识垂低了头。
而沈雲霆只是倦倦地看着她，语气平淡道：
“既然快乐，那您便好生受着吧。”
说罢，他掂了掂背上沉重的包袱，决然道：
“儿子不孝，已决定带着锦儿远走他乡，全彼此之诺，放弃皇家身份，只去过寻常百姓的普通日子。”
“你敢——！”
太后瞳孔骤然紧缩。
她死死抓住沈雲霆的胳膊，锋利的护甲几乎要刺破他身上所穿粗布常服，
“哀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布局多年，眼看就要成事！你不能走！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沈雲霆低头，看着太后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毕露的手。
他没有挣脱，只是极轻、极缓地拍了拍她紧绷的手背。
而后兀自在太后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母后，崇妃娘娘当年收养皇兄，并非皇兄的过错。您即便有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是时候该放下。”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泪雾，字句恳切道：
“皇兄他到底是您的亲儿子。若您肯放下成见，与他说开误会，他总会善待于您。
至于儿子......若您心里还有一丝对儿子的心疼，还请您能成全儿子。
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生在皇家，都贪恋所谓的天家富贵。
您为儿子筹谋半生，可您笃信佛法，当知晓‘放下自在’。”
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在冰凉的石地上：
“儿子......也愿您能真正得了自在与欢喜。”
放下自在？
这四个字狠狠敲在太后的心上。
她愣在原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深埋心底、不堪回首的画面......
以至于她只要想起沈晏辞，她就会想起那段受辱的过往，
她只觉得恶心！
她如何能放下？
又如何能自在？
她的人生，一早就被毁了。
可她的儿子......
太后低眉看着沈雲霆。
犹豫了片刻，终是缓缓伸出手，抚去他脸上的湿痕。
她问：“你心里恨着母后，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