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门外,内监慌声结巴道:
  “启、启禀太后娘娘,御前的李公公来了......”
  第321章 母慈子孝1
  “他?”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指一顿,狐疑道:
  “这个时辰他来作甚?就说哀家歇下了,打发他走。”
  内监为难道:“奴才原是这么打发的。可李公公说他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今夜务必要见到太后娘娘,否则没法给皇上交差。”
  太后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静默须臾后,随手将佛珠拍在身旁的紫檀小几上,冷道:
  “罢了,让他去正殿候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后才由慧莲搀扶着,缓步踏入正殿。
  李德全早已垂手恭立在殿中,见她进来立刻打了个千儿,请安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并不理会。
  只等落座后,才冷冷地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何事?”
  李德全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双手从怀中捧出一卷染着暗红污渍的纸卷,欲呈给太后。
  “慢着。”慧莲拦下了道:“李公公这是连夜当差犯糊涂了。太后礼佛清净,见不得这血腥污秽。”
  李德全动作一滞,面上笑容不变,只顺势将供词转递给慧莲,
  “慧莲姑姑提醒的是。”
  而后向太后一揖道:
  “启禀太后,这是宜妃身边的大宫女丽欣所供罪状。她已是认下,皇后娘娘于潜邸时无端小产,用花粉导致二皇子突发哮症薨逝,嘉嫔娘娘身中元水之毒,以及买通大皇......贵妃之子的乳母,意图毒害贵妃之子的罪名。”
  “什么?”
  太后端坐的身躯猛地一震。
  震惊之余,又下意识看向慧莲,眼神中裹着几分责备的意味。
  不自觉间,指间捻动佛珠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
  相较于宜妃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藏匿这么久,做出这么些动作来,
  她更奇怪的是,如今东窗事发,这么大的事,为何无人提前与她通风报信?
  太后是先帝的后妃,如今算来,已是深居皇宫整整二十六载。
  这世道原是不分男女,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
  沉浮多年经了那么些明枪暗箭的算计,太后比谁都清楚,这宫里头从来就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
  要想保全自身,就必得做到未雨绸缪、抢占先机。
  而这一切的根基,便建立在盘根错节、无孔不入的人脉上。
  太后自位份还在贵人时便早做谋算,而今宫中早已遍布她的眼线。
  也不止是御前和后妃宫中,
  就连四执库、花鸟司这样平日里少能用得上的地方,
  太后每年也如流水般撒下大把的银钱赏赐。
  恩威并施之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奴才,早已成为了她最得力的耳目。
  平日里,这宫墙之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几乎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她此刻倒是纳了闷了,何以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却是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这些心底的腹诽,并未流露于太后的神色间。
  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指间的佛珠略略停顿,悲戚又愤懑道:
  “阿弥陀佛。平日里瞧着宜妃和睦六宫,温顺恭谨,哀家还当她是难得的安分。
  没承想,她竟是最不堪的那个。歹毒了心肠,在背地里做下这么些错事!”
  李德全神色略有尴尬地觑她一眼,低声道:
  “宜妃御下不严,皇上已下圣旨,褫夺其封号,降为答应,禁足钟粹宫。”
  “御下不严?”太后凤目微抬,语气冷硬道:
  “这宫里头怕不是要出了第二个贞妃?宜妃害了这么些皇子,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诛九族的死罪?她的父亲不过是区区渝州总督,难道皇帝也要忌惮他不成?”
  “这......”
  得罪太后的话李德全可不敢说。
  他尴尬不语,只将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太后身侧的慧莲。
  方才慧莲接过供词时,已借着殿内明亮的烛光看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她捧着供词的手微有颤抖,凑近太后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道:
  “太后。丽欣供词所言,这一切祸事,皆是......受您指使。”
  太后闻言倏然皱紧了眉头,面色阴沉如铁。
  但她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倒未动了大怒。
  短暂思忖过后,太后抬手遥遥一点慧莲手中的供词,嘴角扯出阴冷的弧度,语气揶揄道:
  “哦。所以皇帝夜半三更打发你来此,便是要用这些个废纸,来治了哀家的罪?”
  无形的威压骤然弥散开来。
  李德全战战兢兢道:“太后息怒。皇上他绝无此意!”
  “那他是个什么意思?”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
  李德全偷觑着太后的脸色,硬着头皮字句斟酌道:
  “皇上自然知晓丽欣是在胡乱攀扯,所以才叫奴才来知会太后一声,想请了慧莲姑姑随奴才走一遭,证明您的清白。”
  “哀家清白何须旁人佐证?”太后厉色道:“哀家是皇帝的生母,是所有皇孙的皇祖母!就凭一个婢女的胡言乱语,他就要动了哀家身边的人?”
  李德全找补道:“太后明鉴。皇上如此做,也是实在孝顺您,不愿让您承受流言蜚语。
  这件事明面上,皇上是可以按下不表,但总经不住时日久了会滋出非议来,反倒伤着太后。”
  “孝顺?呵。”太后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道:
  “皇帝明知哀家伤病初愈,经不得惊扰。却偏要你漏夜前来,行这逼宫质问之事!这便是他身为人子,对生身母亲的孝敬之道?!”
  眼见事情闹得僵了,慧莲忙劝道:
  “太后息怒,其实皇上所忧也不无道理。奴婢愿随李公公走一遭,以证您的清白。”
  “不需要!”太后断然喝止,“丽欣供词明着说她是受了哀家的指使,又不是受了你的,你去做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手中凤首拐杖重重一顿,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
  “哀家亲自去见他!正好让这满宫上下,前朝后庭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他这个九五之尊,是如何‘孝顺’他的生身母亲的!”
  第322章 母慈子孝2
  大懿朝立国之本,向来以仁孝为先。
  自圣祖皇帝时,律法便已明定:
  子孙不赡养父母尊亲者,是为大逆,当鞭二十,下狱三年。
  瞧着太后今夜的架势,是颇有要将此事闹大的意味在。
  反正她没有做过的事,只凭丽欣几句攀诬,是撼动不了她的地位的。
  反倒是沈晏辞明知她伤病初愈,却还要夜半‘逼问’,才实在是逆了孝道。
  事情一旦闹起来,单是前朝那些老臣上奏进言的唾沫星子,只怕都够沈晏辞受着了。
  如此盘算着,太后凤驾很快便浩浩汤汤地入了朝阳宫。
  可来时却见沈晏辞坐在龙椅上,侯院判躬身侍立一旁,三指搭于腕间,正在替他诊脉。
  沈晏辞扶额蹙眉,脸色难看,瞧着像是头疼得厉害。
  他察觉动静,抬眸望去。
  几乎是在目光触及太后的一瞬,他极力压下眉宇间翻涌的痛苦,唇角艰难地扯出一丝亲昵的笑意,
  “母后来了。”
  太后点点头,并未当即发作,兀自坐下后关切问道:
  “皇帝这是怎么了?”
  侯院判后退一步,向二人拱手一揖,道: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上此乃急怒攻心,气血逆乱,上冲清窍,故而引发的头疼。
  微臣即刻拟一剂安神定志、平肝潜阳的方子,皇上用下早些安寝,明日便能大好。”
  沈晏辞扬手示意侯院判退下。
  旋而指尖深深陷进跳动的太阳穴,哑着声音道:
  “母后。宜妃心思歹毒至此,她伺候朕多年,朕竟是容着这般蛇蝎女子,害了朕那么多骨血......”
  他抬起蔓着血丝的眸子,望向太后的目光中竟夹杂着几分迷茫与脆弱,仿若在寻求一个答案,
  “朕实在不明白,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上苍这般惩罚于朕?
  先帝在时,儿子常见母后与皇贵太妃她们相处和睦。彼时六宫融洽,人人亲厚。怎的到了儿子这里,就偏生出这许多风波......”
  太后本意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沈晏辞这番自责自述,偏如兜面浇下的一盆冷水,熄了她的怒火。
  她早已打好腹稿的那些质问与斥责,只得被硬生生堵在喉头,化作一声安抚的叹息,缓声宽慰道:
  “人心难测。你无谓因着旁人的罪孽,而责备自身。”
  沈晏辞垂眸颔首,愧疚道:
  “深夜叨扰母后休养,是儿子的不是。丽欣的那些供词,儿子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只是此事若在六宫传扬开来,纵是捕风捉影,也恐有损母后圣德清誉。所以儿子才不得不请慧莲姑姑入一趟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