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后来父亲动错了歪心思,花钱买通官员与他方便,这事被人检举后,皇帝大怒之下,将涉事之人举家流放。
  那时家中坦白从宽,将所有藏起来的钱银主动上缴国库,这才换来了一人免于流放。
  父母与两个兄长,毫无犹豫,便将这赦免的名额让给了语芙。
  语芙流落上京几经辗转,有幸让绮梦遇见了她。
  绮梦见她可怜,便央着父亲买下她,入府贴身伺候着。
  后来绮梦嫁入王府,语芙便和雨燕一并,跟来王府伺候。
  婉音的父亲是渝州的总督,和语芙算是同乡,
  语芙跟随绮梦入王府后,婉音对她也多有照拂。
  然而今日,婉音的神色瞧着十分凝重,
  “朝廷追责当年事,你父亲与官员勾结,在举荐官员时,混进去了北狄的细作。
  皇上大发雷霆,将当日涉事之人全都发回了原籍,下旨秋后问斩。你父母兄长,也在其中......”
  语芙闻言慌的没了主意,本想去求绮梦想个法子,
  婉音却道:“你去求她?你可知此番就是中书令搜集齐全了证据,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皇上称赞中书令这事儿办得极好,这才抬了中书令夫人的一品诰命,方有了她今日大摆寿宴的风光。
  你告诉了邵侧妃又能如何?难不成她会让自己父亲丢了前程不要,去保你的父亲吗?”
  语芙道:“那我去求王爷!”
  “求王爷?”婉音被逗得发笑,“你是什么身份,王爷怎会为了邵侧妃的婢子,去向皇上求情?”
  她轻拍语芙肩膀,叹道:
  “我与你说这事,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时看能否求着邵侧妃,许你回趟渝州,捡了父母兄长的尸骸,总不至于叫他们魂无所归。”
  这件事困在语芙心中,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必须要救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为了护她牺牲许多,她如何能看着家人死在冰冷的闸刀之下......
  这般想着,总算老天开眼,很快就给了她一个机会。
  得知此事的第二日,绮梦还未归府,语芙实在耐不住,先去求了沈晏辞。
  然而她还未说明此事,上京却突遭一场世所罕见的地动。
  房墙倒塌之际,语芙为护主子,想也未想便将沈晏辞扑开。
  而她则被压在了废墟之下,昏迷过去。
  她醒来时,上京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已然乱作一团。
  而她也被婉音送回了庑房。
  她的腿很疼,掀开被衾看一眼,才见左腿伤得很重,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但好在没有伤及骨头,腿脚还能活动。
  婉音见她醒了,安抚她说:
  “上京乱了套,郎中一时不得来,你且忍一忍。”
  她看一眼语芙的伤,又低声说:
  “又或许,你的机会来了。”
  语芙不解,“什么?”
  婉音道:“你救了王爷性命,王爷是亲手把你从废墟中挖出来的。见你无性命之忧,王爷才安下心来,忙着去救助百姓。你该了解王爷,最是重情义之人。
  倘若你为了救王爷,而落了伤残。那么或许......你也是有了资格,可以开口向王爷讨个恩典,让他出面向皇上替你的家人求情。”
  婉音仔细打量着语芙的伤口,半晌,无奈摇头道:
  “但我瞧着你腿脚尚能活动,应该是没有伤着骨头。来日愈合,不过是落一道疤。这救命之恩,兴许也要大打折扣了。”
  这日后来,
  语芙独自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她怔怔看着腿上的伤,脑海中唯浮现出家人对她的好。
  忽而,
  有一可怖的念头攀上了心尖。
  终是在郎中赶来之前,
  语芙从满地狼藉中,捡起一块残缺的砖头。
  她奋力挥舞着,咬紧牙关,一下下狠狠地砸向伤口。
  直至血水飞溅,露出森然的白骨来,也不曾停手......
  第274章 主仆离心2
  语芙的腿彻底废了。
  左侧小腿骨裂粉碎,自胫骨之下再难挪动。
  婉音请来郎中时,见语芙躺在床上,左腿伤口处汩汩冒出的鲜血,几乎湿透了三层床褥。
  房间中四散弥漫着血腥气,令婉音几欲作呕。
  她皱紧了眉头,许是因着心疼语芙,眼眶霎时泛红,
  “你这是......”
  有郎中在旁,语芙生怕婉音问出什么不该问的话。
  忙抿紧了苍白的唇,冲她连连摇头。
  婉音这便明白了。
  她上前握住语芙冰冷的手,泫然欲泣道:
  “好妹妹,你实在是糊涂了。”
  郎中医术再是精湛,也没办法将语芙的腿彻底医好。
  她左腿被夹了衫木皮板,又缠了棉布、扎带紧紧箍住。
  随郎中每一下动作,都听得语芙难以隐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婉音帮她擦拭着额头豆大的汗珠,又问郎中,
  “这情况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可会影响日常行走坐卧?”
  郎中苦着脸摇头,“这条腿大抵是废了,即便骨头接上了,伤了曲泉经络,日后左腿也会麻木无感,成了跛子。”
  又告诫语芙说:“这都算是好的。若休养不得当,腿骨无法接衔,伤口经久不愈。或......唯有截肢方可保命。”
  同样的一番话,在沈晏辞入夜回到王府时,郎中也说给了他听。
  他忙去看望了语芙。
  见她被病痛折磨成这般模样,沈晏辞心里也是不忍,
  “绮梦前阵子还与本王说,想为你觅得一好人家。而今......”
  残妇不入贵门。
  他叹道:“你舍命救下本王,却搭进去了自己的后半生,值得吗?”
  语芙摇头,“奴婢自幼跟着小姐,若无小姐照拂,只怕奴婢八岁那年就已经饿死在大雪中。
  小姐嫁入王府,王爷便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怎能看着王爷有危险,而袖手旁观?”
  很快又焦急追问:“小姐怎么样?中书令大人府上可一切安好?”
  沈晏辞道:“你安心。绮梦无事,只是邵夫人慌乱中崴了脚,绮梦今夜留在母家照顾她。”
  语芙这才放心,“那就好......”
  沈晏辞许诺她道:“你为着本王落了残疾,本王念你恩情。往后怡郡王府便是你的依靠,本王会为你谋一条好出路。”
  语芙连声谢恩,纠结半晌后,又忐忑地问:
  “王爷,奴婢此生不求姻缘完满,能一生陪伴伺候在小姐身边,已是奴婢的福气。若王爷可怜奴婢,能否答允奴婢另一不情之请?”
  沈晏辞应道:“你且说。”
  语芙含泪道:“王爷该听小姐说过奴婢的身世,当年渝州官乱,奴婢父亲涉事其中,举家流放漠北。
  近日朝廷旧案重查,皇上震怒之下,要重判当年从犯。奴婢的家人被遣返渝州,判了秋后问斩。”
  她本在榻上坐着,说至激动时,竟欲拖着残躯向沈晏辞下跪。
  沈晏辞忙拦住她,
  她只得在榻上艰难叩首,哭着哀求道:
  “奴婢恳请王爷,可否向皇上求情,饶恕奴婢家人性命。流放为奴也好,充军下营也罢,总归留他们一条性命......”
  她泣不成声,又因叩首幅度过大,扯得伤口鲜血直流。
  沈晏辞扶她躺好,面露难色道:
  “此事可告诉了绮梦?”
  语芙摇头,“奴婢得知此事时,小姐已回了母家为夫人祝寿,奴婢并无机会告诉小姐。
  婉主儿和奴婢是同乡,她的父亲是渝州总督,这才可怜奴婢告诉了奴婢这些。这事本就是邵大人牵头彻查,奴婢也不愿让小姐为难......”
  沈晏辞道:“你既知晓事态严重,也该知道中书令是本王的师保。本王贸然向父皇求情,只怕不好......”
  语芙从前于主子们的日常闲谈中,隐约知晓过一些前朝事。
  如今皇帝正在择选储君,中书令作为众皇子师保,他的进言对于立储而言至关重要。
  渝州一事,算作中书令大功一件。
  这个时候沈晏辞要出面去保中书令判斩之人,实非明智之举。
  如此,语芙也不再强求。
  她闭目垂泪,“奴婢知道这事荒唐,是奴婢不懂事,为难王爷了......”
  她这般说着,不经意间一个侧身,竟是松了腿上固定夹板的绷带,
  夹板散开,将她血淋淋的伤口展露在沈晏辞眼前。
  她左小腿肿胀变形,发泡得如同藕段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沈晏辞赶忙唤来郎中为她重新固定包扎,
  医治的过程异常惨烈,这一切都被沈晏辞尽收眼底。
  良久,
  他对语芙说:“要想救你家人,还有一个法子。本王不好向父皇直言,但若你的家人能与怡郡王府沾上亲故,至少死罪可以得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