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臣妾已经是皇后了,又得皇上爱重,为着自身还有什么可求的?”
  她看着案上摆放的奏折和刺绣,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不觉感慨道:
  “皇上近来常陪伴在臣妾左右,总是让人将奏折拿来凤鸾宫批阅。彼此这般守着,倒让臣妾想起了从前在潜邸的日子。
  那时也如今日一般,窗外细雨绵绵,臣妾刺绣,皇上阅看兵书,只是不得如今这般安静了。”
  她眼神略显迷离,笑容中透着一丝凄苦,
  “绮梦最是个闹腾的性子,她一会儿要拉着臣妾和宜妃她们打叶子牌,一会儿又挪了棋盘来,合了皇上的书,央着要皇上陪她下棋。
  偏她还是个臭棋篓子,下不得五步就要耍赖,娇嗔顿足的,非要皇上让着她。
  那时潜邸里尽是欢声笑语,恍若昨日。但细细想来,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沈晏辞亦是唏嘘道:“朕又何尝不念着从前,也还记得绮梦初入王府时,是怎样的明媚俏皮。
  只是时移世易,朕也未曾料到,她竟会变成了这样一个恶毒刻薄之人。”
  提及邵绮梦,沈晏辞的态度十分淡漠,
  皇后从他的语气中,甚至连恨意都闻不得。
  仿佛那个得过他宠爱的女子,沦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结局,与他毫无关系,全然是她咎由自取。
  皇后目光澹澹看着沈晏辞,不知怎地,却觉得眼前人陌生得紧。
  可他分明还是年轻的模样。
  意气风发,宸宁俊朗,
  却陌生到令皇后隐隐觉得心寒。
  他亲自为邵绮梦缝制的那件明蓝色烟纱碧霞罗,被绮梦视为他独一无二的心意,即便衣裳破旧、破损,即便绮梦被打入冷宫,她也始终穿着。
  可她怎会知晓,那衣裳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浸润了十足的当门子。
  她常日穿戴,彰显恩宠,即便有孕,也多会小产。
  皇后也做过母亲,她知道失去孩子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有多痛苦。
  绮梦接连小产,的确动错了心思,
  她不该从宫外抱养一个无辜的孩子,让他卷入这场纷争,无端丢了性命。
  但这一切,难道就没有沈晏辞任之纵之的错处吗?
  否则宫闱守卫森严,绮梦又怎会轻易‘得偿所愿’?
  皇后心底五味杂陈,
  片刻的纠结犹豫后,她还是微微抿唇,坚定了心念,对沈晏辞道:
  “皇上,臣妾知道绮梦罪不可赦,臣妾也不能替那些枉死的宫人原谅她。
  但在温泉山庄时,绮梦并不知道天花是假,却甘愿以身犯险,只为了能照顾在皇上左右。
  烟花失控时,她也是不顾己身,想要护住皇上性命。臣妾自知这些话不合时宜,但臣妾还是想请皇上念在她昔日的这几分好,能留她一条活路。”
  沈晏辞静静听皇后说完,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声音也像是淬了冰,没有丝毫温度道:
  “不论其它,单是邵家意图谋逆这一桩罪,邵氏已是不得生路了。
  皇后此刻为她求情,是忘了她昔日如何顶撞你,忘了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折在了她手中?”
  “不是的。”皇后摇头,连声否认,“臣妾初有孕时,连自己都糊涂着不知情。
  绮梦无心将臣妾推倒在地,令得臣妾小产,臣妾原先是怪过她,可她无心之失,并不能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她。
  还有邵家。邵卓峰父子狼子野心,与镇国公勾结一事,臣妾相信绮梦并不知情。倘若她有心谋逆,又怎会豁出性命来护着皇上?”
  皇后接连替邵绮梦申辩,已然惹得沈晏辞面露不豫。
  长久的沉默过后,
  皇后遽然起身,向沈晏辞福礼下去,沉声道:
  “皇上方才说,臣妾有孕新喜,若有任何心愿,皇上都可应允臣妾。那么......臣妾的心愿,便想求得皇上,能给绮梦留一条生路。
  臣妾知道这事不合规矩,也明白这些年绮梦的确作恶无数。臣妾端理六宫,自问向来公允,从未有过偏袒。唯这一次......臣妾含了私心。”
  沈晏辞连忙扶起皇后,
  他握着皇后的手不放,却长久不愿言语。
  无尽的沉默仿佛将空气都胶凝住,彻底凝滞了时光。
  良久,
  沈晏辞轻拍皇后手背,终于松了口道:
  “罢了。皇后既有所求,朕会法外开恩,将她送去云州的皇家别苑。她身边的雨燕,也跟去一并伺候。”
  皇后喜笑颜开,忙道:“多谢皇上!”
  旋即吩咐云熙,快些去慎刑司将雨燕接出来,再将此事告诉绮梦。
  却还不等云熙退下,先听得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沈晏辞扬声叫人进来回话,来的却是李德全。
  他脸色急惶,顾不得将身上的雨水掸去,就这般不合规矩地向沈晏辞回了话,
  “启禀皇上!仙寿宫出事了!太后遭人行刺,险些丧命!”
  皇帝乍然闻听此讯,惊得脸色都变了,
  “太后情况如何?”
  李德全连忙道:“行凶者是用削利了的簪子,冲着太后命门而去!好在慧莲拦着,才没酿成大祸。太后受了些皮肉伤,眼下太医已经赶去了。”
  “荒唐!宫中守卫森严,怎会闹出这种事?”沈晏辞愤然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行刺之人可抓住了?”
  李德全道:“贼人已当场伏诛。”
  他微抬眼皮,怯怯看着沈晏辞,结巴道:
  “是......邵氏身边的雨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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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2章 死路无生
  “雨燕?”
  皇后心头一震,忙问:“怎会是她?她被拘在慎刑司,岂能跑去太后宫中行刺?”
  李德全解释道:“雨燕入了慎刑司,一直不肯招认。今日不知何故,她竟主动与刑官说,要求见皇后娘娘。
  若皇后娘娘能当面承诺保她性命,她便愿招认邵氏所犯一切罪责。但......”
  他抬头瞄一眼沈晏辞,很快又低下头去,愈发惶恐道:
  “皇上来凤鸾宫时,恰巧撞见了慎刑司的人。皇上不愿让这些琐事惹得皇后娘娘烦心,便打发人回去,等明日下了早朝,再让人将雨燕带去朝阳宫亲自审问。
  凤鸾宫与仙寿宫相距不远,刑官归途中偶遇太后身旁的慧莲姑姑。慧莲姑姑略作询问审讯情形,太后得知雨燕有所求,一心想为皇上分忧,便命人将雨燕带去了仙寿宫。
  谁料那厮得了失心疯,压根就没打算招认什么!只一味叫嚷着,说邵氏蒙冤,她受邵氏恩泽,定要替邵氏一族报仇雪恨!”
  沈晏辞面色阴沉如铁,已是听不得这些乱糟糟的胡话,忙与皇后赶去了太后宫中。
  来时,太后静卧于榻上,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受了惊吓,面色煞白若雪,
  身上虚披着一件宽大的五蝠团寿寝衣,隐约可见胸口处被仔细包扎起来的伤口,仍旧有鲜血外渗。
  慧莲寸步不移地守在太后身边,她的右手掌心也裹了纱布,略微动作大些,就能明显地看见有血迹漫出来。
  沈晏辞与皇后入内前,已大致了解了情况。
  仙寿宫宫人皆说,太后面见雨燕来,因着担心雨燕说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便遣了众人退下,独留慧莲一人在身侧伺候着。
  雨燕入内没多久,众人便闻殿内传来慧莲的呼救声。
  守在门外的几名内监当即破门而入,见太后胸前已被刺伤,慧莲死死抓住雨燕持簪的手,豁出命去护着太后。
  雨燕见人来,行凶不成,发疯似地喊了几句恶毒的诅咒之语,之后不等被擒,便一头撞死在了熏炉上。
  人证物证俱全,雨燕只得被众人视作一个忠心护主的疯子。
  沈晏辞坐在太后榻前,轻拂太后额间汗珠,向太医问道:
  “太后情况如何?”
  太医捏了把汗道:“所幸刺偏了两寸,未伤及心室否则,太后娘娘只怕要遭了大难!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此番受惊,须得好生休养,切不可劳累。也请皇上劝着太后,莫要再惦记着动身五台山为国祈福一事了。”
  沈晏辞阒然失色,冷着脸道:
  “慎刑司的人究竟是如何当差的?人关进去三日,竟还能让她暗藏凶器而不自知?”
  李德全忙回话道:“奴才问过,说是雨燕将磨利的簪子藏进了鞋袜里,他们一时疏忽了。”
  沈晏辞不愿再听,怒声打断了道:
  “朕从前就是对他们太过宽容,才会让他们一个个当差都丢了心思!去传朕旨意,将慎刑司负责审问贱奴的宫人,一律杖毙!”
  “皇帝。”
  本浅浅睡下的太后,似是被沈晏辞这一声怒喝所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