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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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厅。
  有宫人前来向南瑾回话:
  “瑾贵人稍候片刻,娘娘才起身,正在里头梳妆。”
  南瑾笑着颔首,“那我便在此等候娘娘。”
  而站在南瑾身边的采颉,却是一脸的委屈。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上面落着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显然是刚挨了打。
  主仆二人在正厅里被晾了半个时辰,采颉终于按捺不住,
  “这是做什么?要给人下马威吗?小主都来了半个时辰了,贞嫔不见人也就罢了,怎地底下的人连杯茶水都不晓得奉上?”
  她因着脸颊高肿,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南瑾抬眸横她一眼,泠然道:
  “你脸上的伤,还不足以让你长记性吗?”
  采颉捂着烧红的面颊,不忿道:
  “小主责罚奴婢,奴婢自当受着。可奴婢实在是替小主觉得委屈!从前贞嫔跋扈,小主为避其锋芒没少被她欺辱。
  但昨日皇上明明跟小主说了,不日就会许了您嫔位。贞嫔是从潜邸就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她倚仗着有个好家室,又为皇上生下了大皇子,才有了从前的风光。
  可您入宫才短短数月,就已能与她平起平坐。皇上究竟是宠爱您还是宠爱她,这宫中之人,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分辨出来。您又何必还要在她面前作践自己?”
  “住口!”南瑾压低了声音,怒斥道:
  “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即刻叫人打发了你去,往后也再别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正厅无人。
  故而采颉才会如此放肆地说出这些话。
  可无论是宫里宫外,哪儿又有不透风的墙呢?
  这些目中无人的话,几乎是前脚才从她口中冒出来,后脚就已经传入了贞嫔耳中。
  第195章 登门道歉
  又过了一刻钟,贞嫔才肯传南瑾入内说话。
  贞嫔穿着一身玫红色团赤芍对襟长衣,慵懒倚在内寝靠窗的暖座上。
  她如旧敷胭染脂,青黛红唇,通身珠翠华贵逼人,半分也看不出跪了一夜的憔悴落魄。
  南瑾见她面色不善,快两步上前,欠身福礼道:
  “嫔妾给贞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贞嫔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就这般静静打量着南瑾,也没有叫她起身的打算。
  南瑾素知贞嫔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还在为了昨夜采颉说的那些胡话而气恼着。
  于是更屈膝下去些,态度谦卑道:
  “昨日实在是采颉不懂事,言语无状冲撞了娘娘。嫔妾今日回宫,已经严厉责罚了她。”
  说罢连声催促采颉,“你还在这儿杵着?快跪下给娘娘磕头认错!”
  采颉惶然跪地,敷衍地磕了两个头,口中不情不愿地说道:
  “奴婢无心冒犯娘娘,还请娘娘宽恕。”
  贞嫔探身向前,仔细端详着采颉的脸。
  南瑾当真是下了狠手。
  不知道多少个巴掌招呼上去,眼下采颉两侧脸颊皆高高肿起,像是松鼠鼓了腮帮子似。
  白皙的皮肤上,巴掌红印依稀可见,又有如蛛网般的红血丝在印上蔓开,嘴角也结了半干不干的血痂,叫人看来不适。
  贞嫔食指抵着太阳穴,歪着脑袋瞧着南瑾,冷笑道:
  “瑾贵人不是向来体恤下人,舍不得打骂吗?这才当了几个月的嫔妃,怎就忘本了?”
  南瑾恭声道:“采颉有错在先,自当认罚。嫔妾亲自管教,也免得脏了娘娘的手。”
  贞嫔目光悠悠荡在采颉脸上。
  她虽是垂着头,但贞嫔居高临下看去,仍能将她的表情一览无余。
  采颉蹙眉抿唇,态度是明显的不忿。
  贞嫔摇头,“只可惜,瑾贵人的这些管教,似乎对这贱婢不太管用?到底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贱骨头出身的东西,那都是要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她曼声唤道:“雨燕,瑾贵人入宫不久,对宫规不甚熟悉。你去与她好好说一说,宫中奴才妄议主子,该当何罪。”
  “是。”雨燕应下,对南瑾道:
  “采颉所犯过错,没有先例可循。只因从前即便有奴才议论主子,也都只敢在背地里。
  便是这样,一旦被人出首,内务府的人也会立刻将罪奴扭送去慎刑司。再取半尺长一寸宽的木尺,抽打其唇瓣、口条。
  什么时候打断了尺,又或是打断了舌头根,这惩罚才算是到位了。”
  贞嫔扬起唇角,“光说有什么用?总是要给瑾贵人演示一遍,她才能明白个通透。”
  贞嫔早有准备。
  一寸宽的木尺就在她面前小几上摆放着。
  雨燕顺势拿起,于手中掂了掂,信步朝采颉走去。
  “且慢!”
  南瑾不得贞嫔免礼,兀自起身迎上前,拦住雨燕,
  “娘娘要亲自责罚采颉也不是不可,只是在这之前,还请娘娘容嫔妾说两句话。”
  贞嫔横她一眼,“你有话就说。”
  南瑾道:“娘娘愿意打烂她嘴也好,愿意割了她的舌头也罢。总归她与嫔妾非亲非故,若是不中用了,打发她走就是了。”
  她看着贞嫔犀利的眼神,笑意嫣然,
  “只是皇上念及采颉保宜妃母子平安有功,昨日已下口谕,将采颉擢升为五品宫女。等下内务府的人来宣了旨,采颉便要去御前叩谢龙恩。
  她如今脸上的伤,上了水粉尚能遮盖。可要真挂了满嘴的红,跑到御前去咿咿呀呀成了个哑巴,让皇上瞧见这血渌渌的场面,嫔妾只怕皇上要误会了娘娘的一片苦心,还以为是您对他的安排有所不满。那就不好了。”
  “你说什么!?”贞嫔诧异不已,登时坐直了身子,
  “五品宫女?唯有伺候在妃位身边的掌事大宫女,才可得此殊荣!你不过一个小小贵人,你身边的婢女如何能擢升为五品?”
  南瑾故作为难,“皇上圣意如此,嫔妾也不好揣度。”
  她向后让出一个身位,含笑对雨燕说:
  “我要说的都已说完,你可以动手了。”
  ......
  雨燕攥着木尺的手彻底僵住。
  她愣愣回头,满面无措地看着贞嫔。
  贞嫔怒意浮上了眉间,却也只得暂且耐住性子,抬给雨燕一个眼神,叫她退到一旁去。
  南瑾见状,忙对采颉说:
  “还不快多谢娘娘宽宥之恩?”
  于采颉叩首谢恩之际,南瑾施施然走到贞嫔身前。
  她取出一方锦盒,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奉上。
  贞嫔不屑道:“什么呀?”
  南瑾应声将锦盒启开,唯见红锦缎上静静躺着一枚觉卧佛玉坠。
  贞嫔拿起来瞧了瞧。
  玉坠并不算大,但却是用整块羊脂玉精雕而成。
  莹润白玉精琢涅槃卧佛,双目微阖,唇角含笑,侧卧莲台,袈裟垂叠如波。
  贞嫔并非爱玉之人,但她用惯了好东西,只需一眼就能分辨出好坏。
  这玉坠用料上乘,雕工精湛,自是价格不菲。
  她指腹在玉坠上轻轻摩挲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
  南瑾微微含笑,“皇上昨日赏了嫔妾许多玩意儿。嫔妾不识货,认不得好坏,也是从前义父好弄玉器,这才懂得分辨一二。
  嫔妾知晓此物珍贵。可这么好的东西,嫔妾哪里配用?嫔妾想着娘娘您气质雍容华贵,此物最是配您,于是借花献佛,想要将此物送给娘娘。”
  她的语气恭敬谦卑,可在贞嫔听来,却是字字都在炫耀!
  在这宫中,从来都是贞嫔赏赐给别人东西,什么时候轮得着一个贱婢羞辱到她头上来?
  不过贞嫔当下倒未发作。
  她将玉坠子丢回锦盒里,用力合上盖,
  “既是皇上赏赐给你的,就没有什么配不配。你好生收着便是。”
  话落莫名笑了笑,“这样好的羊脂玉,西域一年也上供不了几件。如此贵重之物,皇上轻易就赏了你,看来皇上很喜欢你吧?”
  南瑾闻言略有羞色,
  她微微垂首,掩着粉腮玉面,娇羞道:
  “原是皇上抬爱。可嫔妾在乎的,也从来都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哦?”贞嫔眉尾一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那你在乎的是什么?位份?皇上今日既能许了贴身伺候你的婢女五品宫女的身份,那么你为嫔为妃,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嫔妾不敢!”
  南瑾慌忙摇头,腮色愈发绯红,“嫔妾自知出身微贱,做梦也不敢奢望能得了皇上垂怜。
  不怕娘娘笑话,成了宫嫔这么久,嫔妾还总是恍恍惚惚的不敢相信,这福分能落在嫔妾身上。”
  提及沈晏辞,南瑾言语间不觉流露出几分暖意,
  “能有幸伺候在皇上身边,嫔妾已然知足,哪里还敢肖想其它?哪怕嫔妾不是宫嫔,仍旧是个不起眼的宫女,只要能陪伴在皇上身边,时时相见,嫔妾也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