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皇后随手取过灯油,浇在将熄的八宝灯上。
  原本摇摇欲灭的烛火,灯芯见了油旺,霎时窜起火舌,烛火烈烈如昼。
  于这般光亮之下,皇后笼在暗影里的容色,终于晴明起来。
  她看着南瑾,一字一句道:“本宫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往后的路,你是要与本宫一路并行,还是要继续冒头乱撞。你眼下还有得选。”
  南瑾紧紧抿唇,连一瞬的沉默都没有,很快就拜下去答道:
  “嫔妾愿誓死追随皇后娘娘,再不存了别的心思!”
  皇后莞尔,吩咐她起身,又问:“聪明如你,可知道本宫为何会待你格外不同?”
  南瑾的确不知,只得摇头。
  皇后叹了口气,也不与她兜圈子,
  “本宫让人详细查过你,得知你父亲从前在上京偷摸着做过些皮草生意。他得空会去打猎贴补家用,也是个打猎的好手。
  京郊有一处温泉,坐落山中,唤作温霖涧。太祖皇帝有定,上京高门每逢中秋、除夕,都需给奴仆们放一日假。”
  皇后稍顿须臾,不觉压低了声,
  “本宫很想知道。三年前的那个中秋节,你的父亲......有否去过温霖涧狩猎?”
  第167章 皇后摊牌3
  皇后能有此一问,说明她也一直都在怀疑,阿容的死并非是意外那么简单。
  但这件事并没有留下任何表面证据,她就算要怀疑也不得方向。
  直到南瑾成为嫔妃,皇后开始调查她的身份,这才意外将整件事和镇国公府扯上了关系。
  南瑾和皇后有着共同的敌人,事到如今,南瑾也没有必要再向皇后隐瞒什么。
  “那日父亲的确去过温霖涧。嫔妾本是要和父亲一同去打猎,但镇国公府要嫔妾去给孙氏的母家送月饼,这才耽搁了。等嫔妾送完了月饼,才得知父母于镇国公府双双殒命的消息。”
  皇后点头道:“所以本宫的揣测没有错。你父母好容易能得一日假,放着好端端的清闲不躲,反倒打猎打了一半跑回镇国公府去,能是为着什么?
  本宫的妹妹是在温霖涧被野狼咬死的。她身子泡在温泉中,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
  皇后声音明显发颤,她闭上眼吐出一口寒气,冷静了少顷才问南瑾,
  “你父亲应是个热心肠的人,对不对?”
  南瑾颔首应下。
  皇后又说:“所以他定是在温霖涧看见了什么,才会跑回去将所见告诉镇国公。那他究竟看见了什么?看见阿容被野狼撕咬?”
  “不会。”南瑾笃定地说:“嫔妾的父亲绝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况且从前父亲也曾打过野狼,他箭法很准,五丈之内足以射穿野狼的心房。所以......”
  “所以他看见阿容时,阿容应该已经遭遇了不测。”皇后接过了南瑾的话,继续分析道:
  “但他如果看见荒郊野岭中有一女子整个人都泡在了温泉里,第一时间不该想着是先将人从温泉中拉出来,才能确定了生死吗?他怎么会由着阿容在温泉里泡着,反倒急着跑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柳抚山?
  镇国公府肩负着上京的安防,你父亲去告诉镇国公此事,说明他有极大的概率,是瞧见有人行凶了。他甚至还有可能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可为什么他告诉柳抚山这些,反而会遭他灭口?”
  南瑾定声道:“除非这件事,和镇国公府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皇后的揣测也大抵是如此,今日从南瑾口中得知,当日南瑾的父亲的确去过温霖涧,便更说明了此事藏着猫腻。
  可她也有想不通的事。
  她眉头紧蹙,低语喃喃道:“可柳抚山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是他派人杀害了阿容?可阿容又能碍着他什么事?
  若他要为了他的女儿铺路,他该对付的应当是本宫才对。阿容小本宫三岁,虽是本宫嫡亲的妹妹,但不似你和南菀一母同胞,生着一样的面孔。本宫和阿容长相全然不同,他要为着这心思动手,就绝对不会弄错。”
  这些皇后想不通透的,也是长久以来困扰着南瑾的问题。
  可现在她想明白了,结果既定。她不是非要彻底弄清楚了真相,才能向镇国公府报复。
  “无论柳抚山出于什么目的。他杀害了皇后娘娘和嫔妾最在乎的亲人,都是事实。”
  “砰砰砰。”
  清脆的叩门声截断了南瑾的话。
  门外传来采颉的声音,
  “皇后娘娘,奴婢拿了安神饮来。云熙姑姑让奴婢与您说,皇上的御驾已经快到了。”
  皇后扬声吩咐她进来,只待安神饮被端到了南瑾面前,她才道:
  “喝了这一碗,定能安神定惊。你放心,伤害过你亲人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本宫和皇上,都断然不会放过。”
  【忙完了!明天开始还债!每天多更一点把我欠的都补上!(′‘)】
  第168章 免死金牌
  皇后交代完这一句就走了。
  采颉并不知道方才她去拿药的时候,皇后和南瑾在房中都说了什么。
  听皇后所言,只以为皇后是要帮镇国公府、帮南瑾讨回一个公道。
  唯有南瑾自知,皇后不肯放过的,从来都是镇国公府。
  她也一样。
  彼时。
  厅房内的气压低到几乎令人窒息。
  沈晏辞端坐上首位。
  镇国公与中书令分立左右站在堂下,脸色俱是难看。
  皇后吩咐云熙向他们讲清楚今日孙氏遭遇‘意外’的全过程。
  他二人终日里虽然势成水火,但都十分在乎自己的妻儿。
  柳抚山唯孙氏这一个嫡妻,多年来连纳妾的心思都未曾动过。
  他会惦记着孙氏喜欢桃花,在国公府移了满院。
  每每出征,无论战事有多胶着,前线距离上京有多遥远,他总是每隔半个月,就会准时往家中寄回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孙氏后来才知道,这些家书哪里是从前线传回来的?
  不过是柳抚山怕她日夜担心难以安枕,提前一早写好数封,交代人依时送到她手中。
  柳抚山与孙氏,是年少时相知相许的情分。
  纵然他在沙场杀伐多年,见过无数死状凄惨的尸首,
  方才在见到孙氏的遗躯后,仍是哭得不能自已,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要跪在了简陋的棺椁前。
  而中书令邵卓峰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邵夫人受了刑,见到他时已经连哭得力气都没了。
  只一味抓着他的手,说她冤枉,说她害怕。
  浮在华衣上的血渍,印在邵卓峰心头,烫得他心焦。
  多年前,上京曾发生过一场世所罕见的地动。
  顺妃正是在那场地动中舍命相救沈晏辞,才得了机会,能从一个伺候在贞妃身边不起眼的婢女,一跃成为了今日的宠妃。
  而邵夫人也曾在那场地动中,救过邵卓峰的命。
  她最是怕疼的一个人,却在地动高墙倒塌之际,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邵卓峰推开。
  她自己来不及躲闪,埋在废墟之下,被救出来时已是奄奄一息。
  养了大半年才从鬼门关走出来,不过也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外人只见她这个中书令夫人活得风光体面,只有邵卓峰心中清楚,每天夜里,夫人哪怕喝了再多镇痛安神的药,还是会头疼得整宿睡不着觉。
  他知道夫人怕疼,恨不能替她受过,却也只能在她发作时,无力地从背后环住她,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他一直都觉得他欠了夫人一条命,叫夫人跟着他吃了许多苦,而今又见夫人含冤至此,他哪里会肯?
  这会儿又听柳抚山对他说:“我一直以为咱们男人之间的事,犯不上让妇人掺和进来。你我在前朝虽有政见不和,但到底是一心要辅佐皇上,匡扶大懿江山社稷的!
  即便你看我不惯,有什么不满也该冲着我来!你断不该纵着她去如此谋害我夫人,让我夫人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柳抚山武将出身,脾气不免暴躁。
  他梗脖红面质问着邵卓峰,情绪几近失控。
  要不是沈晏辞在上首坐着,他怕是当场就要对邵卓峰拳脚相加,给孙氏讨个公道来。
  而邵卓峰自然不会允许脏水就这么泼到自己夫人身上,他气势丝毫不弱,回呛道:
  “你我在前朝各司其职,我不屑与你争斗,何来政见不和?今日这件事尚不知全貌,诸多疑点解释不清......”
  “还有什么疑点?”柳抚山怒喝道,“皇后娘娘当着那么多命妇的面,已经验出了你夫人是唯一接触过那脏东西的人。你还想替她狡辩什么?”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邵卓峰,话里有话道:
  “云林道的铁链锁扣被人一早动了手脚,你们夫妻俩为了算计我,还真是舍得下功夫!
  我倒是想问一句,这云林道是皇上往温泉山庄去的必经之路,雪路本就难行,万一车马打滑惊了圣驾,这责任可是你能担待?你欲行恶事,是连皇上的安危也当成了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