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闻言,南瑾坐在暖座上,怔然出神。
  采颉见南瑾半晌不语,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忙给她倒了一盏温水,
  “都怪奴婢,跟小主说这些血腥事做什么?小主喝口水压压惊,早些歇下吧?”
  南瑾接过茶盏,因着心思不在这上头,手腕一晃,不慎将温水撒在小几上摆放的戏本上。
  采颉立马取了干布子来,沾去其上水渍。
  饶是小心,仍旧有些墨迹晕开了。
  南瑾余光瞥了一眼,正巧落在了其中一幕戏的牌名上:
  狸猫换太子。
  南瑾眸光忽而一亮。
  “野猫不是王贵人从小养大的,又不与王贵人亲近。在它没有反扑伤人之前,除掉它,对王贵人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从采颉手中拿过那卷湿了个画本,纤长的细指落在‘狸猫换太子’的牌名上,
  “对待野猫尚且如此。那......若是野孩子呢?”
  “野孩子?”采颉纳闷,“小主是说什么?”
  南瑾压低了声,“大皇子中毒一事,咱们一直都没有怀疑贞妃,只因为那毒凶险,一不留神就会危及大皇子性命。
  虎毒不食子,所以没有人会怀疑贞妃会为了争夺皇上的宠爱,又或是为了构陷皇后,而堵上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
  可如果......大皇子并非是贞妃的亲生骨血呢?”
  “不是贞妃的骨血?”采颉惊愕到有些结巴,“这、这不会吧?奴婢是亲眼瞧见贞妃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的。况且当日查出贞妃有孕之人是侯院判,贞妃若是假孕,哪里能瞒过侯院判法眼?”
  南瑾略有迟疑。
  默默片刻后,又问:“我记得贞妃这一胎,似乎是早产生下来的?”
  采颉应道:“那时赶上皇上登基后第一次下江南,贞妃有孕,为了保胎自请在宫中养着。
  皇上与皇后原定在贞妃生产前回宫,可谁知贞妃一向安稳的这一胎,却在八个月的时候突然发动早产。
  贞妃早产那一夜,宫中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太医、稳婆里里外外忙活了一整夜,才保得她母子平安。”
  南瑾问:“所以她生产的时候,皇上和皇后都不在?”
  采颉点头,“等皇上和皇后回宫时,大皇子已经足月。”
  南瑾将戏本子往采颉面前推了推,道:
  “我这两日学字,正看了这一卷戏本。这故事是说宋真宗的皇后刘娥,因嫉妒李美人为宋真宗诞下皇子,于是用剥皮的狸猫调换了李美人所生婴孩。而后李美人被视为妖妃,遂被宋真宗打入冷宫。”
  采颉大骇,捂嘴惊道:
  “小主是怀疑......贞妃这一胎或许原本就生不下来,她为了自己的荣宠,于是趁着皇上和皇后不在宫中,以早产之名,实则用别的婴孩替换了真正的皇嗣?”
  她细细想来,又觉得这事蹊跷,
  “贞妃下毒,一旦毒死大皇子,那这个秘密就会跟随他的尸首,一并被埋入黄土里。贞妃也可以此构陷皇后,令皇后落个百口莫辩的地步。
  可贞妃要真是打着这样的盘算,当日乳母即便要招认,也该攀诬皇后,说她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才会给大皇子下毒。她又何必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拦在自己身上?”
  南瑾摇头,
  “我不是包青天,没有那抽丝剥茧的本事。”
  她声音轻碎如冰,微一侧目,凝望着凤鸾宫的方向,
  “至于贞妃到底是人是鬼,我相信总有人,比咱们更急着要知道真相。”
  第103章 滴血验亲!大皇子身份成疑
  与此同时。
  凤鸾宫。
  秋夜幽凉,皇后独坐庭院,支着下巴举眸望月。
  清冷银光将她消瘦的身影绵绵拉长,折在宫墙上,汇成孤清一道。
  正出神之际,皇后忽觉薄肩一沉。
  她满怀期待地回首,
  可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她所期盼之人。
  云熙站在她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风毛大氅,
  “起风了,娘娘回宫去吧。”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用笑意掩盖住眼尾稍稍划过的几分失落,温声道:
  “左右想事想的睡不着,在庭院吹吹风,人也清醒些。”
  又问:“那只金翠碧玺镯,可送到了瑾常在手中?”
  云熙点点头,看向皇后的眼神里难掩怜惜,
  “那镯子原本是皇后娘娘要送给二小姐的及笄礼,金翠内环里精雕的‘福顺安康’四个小字,更是娘娘亲手篆刻。
  您向来珍视此物,把它当作对二小姐思念的寄托。如今就这么送给了瑾常在,您舍得吗?”
  皇后不答这话,只眼波温柔地看着云熙,
  “那你觉着,瑾常在与阿容像不像?”
  云熙抿唇,含泪间用力颔首,
  “像。不单是长相,就连性格也与二小姐有几分相似。聪明、内敛,又从不爱张扬。”
  云熙自六岁就跟在阿容身边伺候,与阿容明面上虽是主仆,但私下里早已情似姐妹。
  即便阿容已经离世三年,每每提及,云熙还是会忍不住落泪。
  皇后抬手拭去云熙脸上的泪渍,又往边儿上挪了挪,示意云熙与她坐在一处。
  皇后仍旧望月,虽眼眶微有红涩,但唇角依旧噙着暖煦的笑意。
  “我见到她,有时恍惚了,甚至都要分不清她与阿容。”
  她打趣,“不过阿容若是还在,定要比瑾常出落的更漂亮些。说不定,也早就成了端王妃。”
  云熙忍住哽咽,频频颔首,
  “端王与二小姐,正如皇上与娘娘一般,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
  二小姐过世后,端王至今未娶,听说端王时常会往京郊祖坟去,陪在二小姐墓碑旁,有时一晃就是一整日。他待二小姐,也实在真心。”
  月光朦胧了皇后的眼。
  她默然良久,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方才淡淡呢喃一句,
  “是啊。年少时的情深,总是珍贵。”
  云熙提醒皇后道:“娘娘与二小姐姐妹情深,如今对瑾常在多有关怀庇护,也是因着二小姐的缘故。
  可瑾常在即便再像,她到底也不是二小姐,而是皇上的嫔妃。”
  她拢紧了披在皇后肩头的氅衣,难免担忧道:
  “皇上对瑾常在很上心,那瑾常在既是美貌,又得聪慧,尚有野心。这样的人,一旦让她抓住了皇上的心,只怕......”
  “怕什么?”皇后笑意短促,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
  “没了她,难道皇上就不会宠幸别人?”
  云熙道:“其实皇上心里还是很在乎皇后娘娘的。”
  “是在乎。”皇后一顿,低语自嘲,
  “皇上在乎我,是因为我是中宫,是一国之母。并非是因为......”
  后头的话,她没说下去。
  云熙听皇后说得伤情,忙缓声劝慰,
  “这些年来,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奴婢知道娘娘心里不痛快。
  皇上从前明明与娘娘那么相爱,为着您,皇上甚至不惜顶撞先帝,执意要将您册为王妃。可如今怎么就......”
  皇后背对着云熙仰起头,佯装望月。
  实则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眨着眼,不愿让心酸漫成的泪水滚落。
  “吱呀。”
  紧闭的宫门被人推开。
  云熙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来人是凤鸾宫的掌事太监,顺喜。
  “皇后娘娘,顺喜回来了。”
  皇后敛回眸光,正色看着顺喜,
  “你离宫这几日,调查的如何?”
  顺喜打了个千儿说:“启禀娘娘,事情皆已调查清楚。”
  皇后问:“那人呢?带回来了多少?”
  顺喜略有局促,“这......人、人都没了。”
  “都没了?”皇后眉心拧起,“何意?”
  “皇后娘娘息怒!”顺喜深深一揖,道:
  “奴才依着娘娘的吩咐,去查了当年所有有份参与给贞妃接生的人。
  负责给贞妃接生的太医,是妇产千金一科的老手范太医。
  他去年请辞,告老还乡。奴才命人去了他老家嵩县,听他家人说,他请辞归家后,没多久就生了场重病,撒手人寰了。”
  皇后脸色愈发难看,肃声道:“说下去。”
  顺喜道:“贞妃接生那日,有四名稳婆在长乐宫助产。这四人其中有两人完全寻不得踪迹。
  余下二人,一个跌入护城河溺毙,另一人家中房屋起火,全家都被烧成了碳。”
  “都死了?”云熙诧异道:“那她宫里头伺候的那些奴才呢?总不至于全都死了?”
  “还真是......”顺喜看了眼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去年上京闹了天花?”
  皇后厉色不语。
  顺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宫里头的天花,起初就是从贞妃宫中闹出来的,故而她宫中受累的宫人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