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商怀笙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的视线,“只是他恰好不喜欢吃。”
  “不喜欢吃也该给三山宗的人,怎么就任由你拿走了?哇,你是不知道我师父有多震惊。”沙巧敲敲茶杯,语中带着几分调侃,“我听傅秀轩提起,你和问玉师叔祖前后脚从她师父那里出来,之后你们俩便开始冷战,而且我看到客栈的柱子有了裂痕,是你干的吧?”
  “我……”商怀笙的手指绞紧衣角,低头看着茶水,反正她也不擅长狡辩,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干的,那又怎样?”
  沙巧扬唇,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果然啊,昨天离开客栈前,我看师叔祖自己在那里用法术修复呢,你俩是不是就在那里吵得架?”
  “……”
  她连这个都猜出来了,商怀笙彻底败下阵来,举手投降,“是是是,你这份心思用在修行上,修为早就能超过丰宝了。”
  沙巧嘁了一声,“听听,被拆穿了就开始拿长辈身份来压我了,你刚进入四水阁的时候,我还给你做过衣裳呢。”
  商怀笙捂着脑袋,“这事儿你告诉过旁人没有?”
  “还用告诉旁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俩情绪不佳。”商怀笙一个眼刀飞过来,沙巧又找补道,“不过他们只当是你们闹矛盾,却不知其中原因,毕竟三山宗和四水阁本来就不对付……但我却是好奇,你们俩为何会争吵?”
  “……”
  沙巧再善于观察,遇到那种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也没辙,商怀笙闭上嘴,任由她怎么软磨硬泡都不肯说。
  沙巧就这样喝了一壶的茶水,最后无可奈何,扔下她去找傅秀轩了。
  商怀笙低头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水饮尽,想起昨日与问玉间的争吵,懊恼地抱住脑袋。
  其实她当时便知道此事怪不得问玉,陆雪青是为了她妹妹才会这样,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和问玉没有关系,而问玉又是那样的性格,平日里说些讥讽的话也不奇怪。
  可她偏偏觉得那时问玉的话尤其刺耳,好像她是个明知道陆雪青的感情,却在利用他,事后又装模作样地来关心的卑鄙小人。
  商怀笙正因陆雪青的事情内疚,问玉还说了那种话刺激她,商怀笙才没忍住也跟着口出恶言,说到底还是心里憋闷的情绪需要发泄,而问玉恰好撞上枪口。
  ……这事儿也不能全怨她,谁让问玉漠视生命,说出那种话!
  商怀笙跟他赌气,也跟自己赌气,不肯先低下头来跟他说话,问玉作为在外处处受人尊敬的长辈,更不可能主动跟她讲话,两人便这样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闹了矛盾。
  唉——
  本来就烦,问玉还分在了他们对面的房间,隔着两个回廊和中间的院子,一出门便能见到,商怀笙都不想出门了。
  她本来想回床上躺着,沙巧又带着傅秀轩来闹她,拉着她去逛一逛春荣小筑后的花园,有许多奇花异草。
  商怀笙半推半就,被她们架着出来,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对面走廊下站着的问玉,他正对着沈永山嘱咐什么,沈永山低头听着,脸上满是敬畏。
  他微微抬头,冷不丁地对上商怀笙的视线,目光深幽,商怀笙脸色一僵,心脏像被小鼓敲了一下,飞快移开视线,反手拉着沙巧和傅秀轩快步离开。
  “……就这些吧,你叮嘱好宗中弟子,隔壁便是凌枫院与天工阁,行事不宜张扬。”
  “是。”沈永山微微颔首,正准备离开,又听见问玉叫他。
  “永山,你知道天泉医谷的人住在何处吗?”
  “嗯……许是在北边的荔香院,他们这次来的不多,只来了八位弟子,师叔有事需要弟子转达?”
  “不必了,你去忙吧。”
  问玉挥挥手,目光落在商怀笙刚才消失的走廊尽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小犟种居然真的不理他了。
  就因为他没告诉她陆雪青生病的事情?
  实在是小气。
  问玉在心底将商怀笙教训一番,神色却有几分怅惘迷茫,他无法否认,当时没有告诉商怀笙事情的严重性,也是存了私心的。
  若是商怀笙知道了,肯定要想方设法地给陆雪青治病,闹出许多事情来,她是不喜欠旁人人情的,又和陆雪青有幼时的缘分,心里一定会时时念着这件事,念着陆雪青。
  他一开始选择隐瞒,是觉得修士与凡人有别,注定不能长相厮守,与其给过希望后又将其剥夺,不如一开始便斩断这段缘分。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想法开始改变,变得复杂,变得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
  镇化山与囚龙谷一样,从前都是关押凶恶妖魔的地方,后来太虚殿在永焱山下建造了地下牢狱,镇化山便空置下来,后来逐渐被改建成了招待客人的地方。
  依沙巧所说,春荣小筑后的花园,原本是用来处刑罪大恶极之徒的地方,埋葬着无数妖魔的尸骨,都成为现在这些花草的肥料,其他地方难以成活的植株,在这里长得异常茂盛。
  说是花园,但在商怀笙看来和菜地也没什么区别,一眼望去全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长得比人还高的草,艳丽诡异的花,都被圈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里,模斜穿插长在一起,不同植株的藤蔓与树枝交缠,看起来乱糟糟的。
  商怀笙没看到什么漂亮的花儿,傅秀轩倒是兴趣浓厚,“这地方的花草虽然看起来杂乱,但是乱中有序,根据药性的不同进行分别种植,且都是难得的药草。”
  商怀笙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乱糟糟的一坨那里有秩序,“既然珍贵,为什么不用结界圈起来,随便得扔在这里,路过的人不认识的就踩上去了。”
  傅秀轩无奈地瞥她一眼,介绍道,“这是冰火草,对治疗外伤有着极佳的疗效,但是对生长温度的要求极为苛刻,稍微不顺心就会立马枯死,而且至少三年才能结一次果,我师父养了十几年也才养活了两三株,在这里然长了这么大一片。”
  傅秀轩和她师父一样是医修,看着深绿色的叶片下坠着大簇橙红色圆果,两眼放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成熟的冰火果,我来之后师父就再也没种活过了。”
  她弯下腰,伸手悬停在叶片的上方,开口道:“不过这冰火草不能啊——!”
  一道疾风划过,两滴鲜血从傅秀轩指腹落下,砸到冰火草叶片上,刚才还安静的叶片忽的伸展开来,发出簌簌的声响,叶片表面长出虫齿般细密的触手,迅速将两滴血液吞噬,深绿的叶片透出一丝淡红色,它似乎不知足,剧烈晃动着根茎,找寻着更多的血液来源。
  傅秀轩受惊,跌坐在地,沙巧上前扶起她,起身时却发现她裙摆上钉了一枚细长的暗器,通体银白色,地步细长如同银针,深深插/进土壤,顶部则是椭圆柱体,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顶部凹陷处系着一截手指长度的飘带,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上面一个明晃晃的“李”字。
  “这么多年过去,常春阁的人还是这般没有礼教。”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商怀笙弯腰把那暗器拿起来,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隔壁院落后门站着个身着淡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眉下嵌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嘴角噙着几分刻薄的笑意。
  “李迎灯。”丰宝小声道,“天工阁的人。”
  天工阁,听到这个名字,商怀笙眼神一凛,更加认真地盯着这个人。
  “这冰火草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若是以肌肤直接触碰,顷刻便被它的利齿刺破血肉。”
  李迎灯上前几步,以一种倨傲的神态打量着几人,“况且,你们难道不知道旁人的东西不能乱碰吗?没有教养。”
  傅秀轩咬咬牙,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但是被利器划破的痛感还在,她道:“我没想碰,而且我知道冰火草的习性。”
  李迎灯挑眉,嘲弄道,“那你伸出手,是想跟它打个招呼吗?”
  傅秀轩瞥向商怀笙,见她眉头一皱,赶紧给沙巧使了个眼色,沙巧还没反应过来,商怀笙已经开口,“你瞎吗?碰没碰到都看不到?”
  李迎灯微愣,“她的确伸出了手……”
  “那我问你她碰到了吗?”商怀笙举起手里的暗器,“但你的暗器可是切切实实伤到了她,伤了人不知道道歉,你怎么这么没教养?”
  “你——!”李迎灯面露愠色,“我好心阻止你们犯错,你竟然诬陷我?”
  “我们犯什么错了?”商怀笙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哇,伤了人还颠倒黑白诬陷我们,上次见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还是……”
  “李兄,你与一群未开化的蛮人计较什么?小门派出来的人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商怀笙的话语,她转过脸,看到来人,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巧了,上次见到这么不要脸喜欢颠倒黑白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