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整整三日。
  他不知道自己这三日是怎么过的,只知道外面的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他从生龙活虎地助人为乐,到后面逐渐到了濒死的状态,甚至不得不偷摸嗑一把灵药,才勉强帮商怀笙化解蛊毒折磨。
  最可恨的是,他竟也不知不觉乐在其中,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被欲念驱使,理智全无。
  这实在是不应当。
  问玉抬手,刀光闪过,身后传来商怀笙喑哑的嗓音:“公子。”
  “……”
  “……你醒了。”
  问玉将刀收入袖中,背对着她。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商怀笙冲他的方向道,“公子,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
  “但我腰很酸,是蛊虫未清吗?”
  问玉喉间微梗,道:“不是,蛊虫已死,你没事了。”
  “那就好。”商怀笙起来穿好衣服,听见问玉叹气连连。
  问玉转过身,迎着光,缓步走来,“我想了想,虽说这次是为救你,但既然已经有了男女之事,作为长辈,我该负起责任。你想要什么,除了以身相许,我都能给你……”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了许多,而商怀笙只听到“负责”二字,像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脑中一下子炸开来。
  元妄师兄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女子,不是合欢宗的魅狐,也不是双斧门身高两米三的门主,而是那些痴情专一,要你对她负责的女子。
  被这种女子缠上,那便是生生世世的累赘,要搭进去一辈子的。
  元妄师兄就曾在这种女子身上栽过跟头,那女子不惜以性命相要挟,要元妄娶她,鲜血染红了四水阁的白梅——是元妄的鲜血。
  那人见元妄不肯,便要拉他殉情。
  此时发生在二百年前,商怀笙没有亲身经历,但常听秦湫师姐说起,以此告诫商怀笙不可学元妄那般风流多情。
  商怀笙听进去了她的话,也听进去了元妄的悔恨,所以知道要避开这样的人,决不可招惹他们。
  听着眼前人说出“负责”二字,商怀笙已经想象出自己鲜血喷洒,染红白梅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问玉见她神色呆滞,便停下来,问她:“你觉得如何?”
  商怀笙顿了片刻,笑容艰涩,“你说什么”
  “我随你回四水阁,先见过宋良--见过你师父再议。”
  商怀笙脑子里噼里啪啦,见师父,那就是要到师父面前去告她的状,逼她负责。有元妄师兄的教训在前,商怀笙已经可以预见她将来惨状。
  血染白梅,罚跪禁阁,如果师父再心狠一点,说不定会将她发卖去蛇虫泛滥的花杨林去面壁思过。
  商怀笙抖了又抖,想起背包里师兄塞的忘忧果——那是师兄身上常备的灵药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商怀笙打着拖延时间的心思,暗暗思索该怎么悄无声息地将忘忧果喂给他。
  问玉说:“我刚才说过了,我叫问玉。”
  “问,玉。”商怀笙轻声念着,总觉得有些耳熟,“你与三山宗的掌门年玉是什么关系?”
  问玉挑眉,“他是我兄长。”
  “哦、哦?啊——”
  商怀笙从床上弹起来,一头撞在屏风之上。
  “你是三山宗的人”
  “自然。”
  她更不能对他负责了,那不成了四水阁的耻辱!
  年玉是掌门,那他的弟弟当不是师姐口中那位性情乖戾,酷爱折磨四水阁弟子的小师叔?
  听闻他一直在闭关,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地方。
  问玉面色平静,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脸色,戏谑道:“我早告诉过你,若你知道我的身份,定然会后悔。”
  他伸手去扶商怀笙,露出腕上两道淤青,弯腰时领口下是雪中红梅般的光景,“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你破我道身,毁我清白,这事儿得有个结果。”
  第6章 对不起了道长
  与商怀笙意识混沌不同,这三日问玉也并非完全沉迷于情爱。
  他发现商怀笙力气大的出奇,旁人蛊毒发作浑身绵软无力,商怀笙却能死死地压着他,问玉一身道行都无法撼动她分毫。
  商怀笙迷迷糊糊说了很多的话,大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词艳语,偶尔也会呼喊秦湫与元妄的名字,小声喊难受。
  这两人问玉是认识的,宋良白手底下两个年纪不大的弟子,一个娴静低调,一个风流浪荡,大概是商怀笙颇为在意的师姐师兄,
  师兄师姐出现过五次,爹娘出现过一次……断龙,出现过两次。
  这个名字对问玉来说太久远了,却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中,那把无人能降服的古剑,在四水阁安静地待了许多年。
  问玉和它有一段渊源。
  商怀笙的语气像他在呼唤自己的佩剑一般,还骂了声不听话的东西。
  问玉心中有个猜测,那把桀骜不驯的剑,有了它的主人——这或许也是商怀笙来到他身边的原因。
  若真如此,他就更不能放任商怀笙不管了,有些事,得带她回去问个清楚。
  问玉满怀心事,全然没注意到商怀笙透着坏心思的眼神,“你休息一两日,我带你出去见宋良玉。”
  商怀笙咬咬牙:见了师父,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睡谁不好,偏睡了他仇人的弟弟,宋良白那个小心眼,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得找机会给他下药,然后离开。
  问玉转身离开,商怀笙盯着他,见他走到灶台前,动手开始切一根大白萝卜。
  “你做什么呢?”
  “你一直嚷着饿,给你做点吃的。”问玉心不在焉地说。
  好机会!
  商怀笙披衣下床,刚走出去两步,就捂着腰坐回去,“我腰疼!你是不是趁我睡觉打我了?”
  问玉:“……你只是累了。”
  师兄也没说会这么疼啊。
  商怀笙顿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酸疼,“那里,也好凉,不舒服。”
  “……”
  “肿了,我给你抹了药。”
  问玉提起菜刀,在自己脖子上比量了一下,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该死。
  “哦。”商怀笙抬头望去,他侧脸、脖颈,耳朵都红得要滴血似的,商怀笙思索片刻,说,“你还挺贴心的。”
  师兄说了,男人得哄,得夸。
  但被她夸赞的问玉显然不怎么高兴,菜刀猛地砸在菜板上,转头冲她吼道:“闭嘴!!”
  夸你还不高兴。
  男人心海底针。
  商怀笙听话地闭上嘴,一边给自己揉着腰,一边关注着问玉的行动,趁问玉不注意,偷偷在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了忘忧果榨出的一小瓶果汁。
  浓缩果汁,效果超级加倍。
  是元妄不轻易外传的灵药,只要一滴,就能让人把你忘个干干净净。
  问玉端着煮好的面过来,商怀笙把药瓶攥在手中,伺机而动。
  但问玉根本不吃,就盛了一碗,是给她的。
  商怀笙问:“你为什么不吃?”
  问玉:“我已辟谷,我又不饿。”
  商怀笙有些犯难,把药瓶藏进袖子里,小口扒拉着碗里的面,问玉在对面盯着她。
  气氛正安静时,问玉道:“你的力气似乎比常人大些。”
  商怀笙抬头,看到他手上未消的淤青,“弄疼你了吗?”
  “……不要说种话!”问玉拉下衣袖遮住手腕,“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脑子全是□□之事!”
  商怀笙:“啊?”
  她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年纪大的就是心思多,商怀笙没追问,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我天生力气就比旁人大些,千斤钟万斤鼎,轻而易举。”
  问玉状似不经意地聊起,“四水阁有把重剑,乃是上古杀神遗留的神器,旁人甚至无法拿起。”
  “断龙吗?它太不听话。”
  “它在你手里?”
  “现在没有。”
  说起来就来气,商怀笙在这里都快十日了,断龙从没出现过,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商怀笙也有点担心,宋良白当时叮嘱她一定要看好断龙,断龙身上杀气重,被她带出来前都是用铁链封印在地下,一旦失控后果很严重。
  虽然断龙一直没认她为主,但平日在她面前也算稳定,毕竟是神器,商怀笙把它带回来数年,没出过什么乱子。
  得赶紧出去了,宋良白是觉得她能钳制断龙才把它放了出来,万一它跑出去作恶,商怀笙也逃不了一顿骂。
  商怀笙快速扒完面条,这一小碗根本不够,她满眼期待地看向问玉,对方一脸疑惑。
  “作甚?”
  “还有吗?”
  “没有,你当我这里是面馆?”
  “唉!”
  商怀笙长叹一声,将目光放到茶壶上,提壶给问玉倒了杯茶,“多谢师叔照料,您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