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戎肆站直身子,看着她给了答案,“不想。”
  他朝她走过去,“我只是更好奇你不想的原因。”
  虞绾音见他靠近,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过后发觉这样实在是太奇怪。
  她索性止步,“那晚我与你说过原因,只是你不相信罢了。”
  虞绾音避开他,直接进寺庙。
  戎肆看她进去,眸底多了些其他情愫。
  青颂见虞绾音跟了过来,轻轻“咦”了一声,将刚采买好的香火递给她,“夫人过来了啊。”
  “请大师解惑想必要诚心,所以先过来了。”
  青颂不置可否。
  寺庙之中香火旺盛,前来上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
  香火缭绕之间,虞绾音寻到通往后院僻静的小路,见到竹林小舍里诵经的方丈。
  近乎是她一进门,方丈便回头看向来人。
  虞绾音说明来意后,方丈忙起身,将卦签筒递了过去。
  卦签不过摇了两下,一根竹签从里面跳了出来,落在地上。
  虞绾音弯身捡起。
  上面赫然写着“下下签”。
  虞绾音看着手上的签文,一时竟是笑了。
  她就说,她这个运气一向不好。
  青颂远远瞥见下下签惊了一瞬。
  这可是大凶啊。
  青颂担忧地看向虞绾音,也不知夫人问的是什么事。
  方丈接了过来,“夫人不必担心,这虽是下下签,但因人而异。”
  “夫人瞧着是有功德之人,此签寓意就是凶中藏吉,随时皆有转机。”
  虞绾音弯唇,“多谢方丈开导。”
  她将卦签放了回去。
  人嘛,通常会在偶尔倒霉的时候,抱有希望。
  可完全倒霉的时候,反而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方丈说的是宽慰还是真的也并不重要。
  青颂跟在虞绾音后面,没忍住问道,“夫人,那签是什么意思啊?”
  虞绾音简单一句,“家破人亡,国破山河。”
  青颂愣住,好半天才缓过来,“啊?夫人……”
  而此时方丈手里握着另一枚卦签。
  他的问题是,何时能出现解我中原困局之人。
  他拿到了上上签。
  当下。
  方丈抬头,疑惑地看向那纤弱女子的背影。
  虞绾音走下奉天寺层层石阶,看着今日天色倒是极好。
  山林草木枝叶透着凉丝丝的绿意,比城里要舒服许多。
  很奇怪。
  她这会儿心下倒是轻松。
  这破烂日子,能活活。
  不能活也没几日了。
  反正大家一起死。
  虞绾音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寻了奉天寺附近的一处小摊贩歇脚,要了几碗云吞。
  热气腾腾的云吞上来,鲜香四溢,通透轻薄的面皮裹着饱满紧实的馅料,浮在汤面上。
  山间小葱苗切碎洒在上面,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青颂起先还因那签文担忧,但看虞绾音这般气定神闲,心下慌乱也莫名其妙消散。
  安静的人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心境归于平和。
  按规矩,他们下人不能和主人家用膳一同坐着用膳。
  虞绾音这会儿在外不拘规矩,他们也就没有坚持。
  虞绾音刚拿起勺子,便发觉戎肆盯着某处看。
  那神态散漫又警觉。
  虞绾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从寺庙下面走过来,他怀里抱着自己的竹篓,四下观望着。
  大概是察觉到了虞绾音的目光,少年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捧着手里的竹筐,“这位夫人,您要不要看看刚挖出来的人参。”
  他摸出来了一个沾满泥土的人参正要往虞绾音面前塞,青颂慌忙拦住。
  少年兴许也知道自己手脏,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
  他转头又眼巴巴地看向虞绾音,“夫人看看吧,五两一根,都是我现挖的,跟你们城里的不一样,还便宜。”
  戎肆刚要开口,就听见虞绾音笑道,“那我都要了。”
  少年愣了一下,“真的吗?”
  而后像是生怕虞绾音反悔一样,将筐子推了过去,伸手,“一共三十两。”
  虞绾音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
  少年道了一声谢,后退了几步拔腿就跑!
  这反应看得青颂很是纳罕,“跑什么……”
  她俯身将地上的竹筐捡了起来。
  翻开上面那两根人参,下面竟然全是杂草。
  甚至上面那两根也不是什么人参,是土树根充的数,不像的地方就涂了泥。
  青颂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起身,“站住,你……”
  青颂想要追,但这崎岖山路上,早就没了人影。
  青颂气得跺了跺脚,转头看虞绾音,“夫人。”
  虞绾音宽慰她,“没事。”
  戎肆仿佛看戏一样,“夫人一早就知道那是骗子?”
  虞绾音舀着小云吞汤,“那孩子身上都是药香,但是卖假参,家里当是有人病了。”
  “多大的骗子,能把自己手上烫得都是疤,他要就要了吧。”
  戎肆多看了她两眼。
  青颂虽是不甘心被骗,但听虞绾音这么说消了气。
  也是,都抽到下下签了,且当破财消灾。
  虞绾音刚咬了两口云吞。
  戎肆就站起来说吃完了,起身前去喂马。
  山风吹过来一阵窸窸窣窣作响,将山间青草气息也一并吹来。
  虞绾音在山林间坐了一会儿,上车回城。
  青颂原想着这一日应当就这么结束了,不成想,下车路上山间起了大风,天边乌云压城。
  山间枝叶被刮得满地都是,甚至有些小树被迎风折断。
  山路变得愈发颠簸起来。
  不知在何处,数根枯枝卷进车轮,“咔嚓”一声车轴应声断裂。
  马车车身猛地摇晃一下。
  虞绾音吓了一跳从睡梦中惊醒。
  她撑坐起身时,
  青颂已经探身出去询问,“上山还挺好走的,怎么下山就这般麻烦。”
  青颂眼下又想起那个下下签,她忍不住下车查看情况。
  虞绾音听了个大概,知道是车子出了问题也不得不下车。
  戎肆先把两匹马拴在一旁,查看着车轴的情况,撸起袖子从后箱里拿出来几个工具。
  虞绾音见他这架势,“你会修?”
  戎肆看她一眼,“夫人,我是个马夫。”
  虞绾音噤声。
  忘了他现在是个马夫了。
  青颂看着这天色,“要修多久,快天黑了。”
  “不一定,车轴断了可能修不好。”
  “不行啊。”青颂想着,“天黑之前修不好就下不了山了,这又碰上下雨……”
  青颂灵机一动,“借我一匹马,我去方才寺庙那边再借辆车下来,万一修不好也来得及。”
  这倒是最稳妥的办法。
  虞绾音许她去了。
  青颂骑了一匹马离开,还剩下一匹。
  青颂走后,虞绾音独自坐在旁边,才觉得有些古怪。
  戎肆没再修车。
  虞绾音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披风,斟酌再三问他,“你不修了?”
  戎肆随意道,“看了,修不好。”
  虞绾音很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你现在不是会修车的马夫了?”
  戎肆视线扫过去,“现在也可以是个土匪。”
  这话,让他褪去那老实的马夫身份,给他整个人都添了一层攻击性。
  虞绾音唇线绷直,这会儿的风有点阴冷。
  四周荒郊野岭,寂静无人,青颂一去也得个把时辰,他要是真想对她做点什么真是绝佳的时机。
  虞绾音故作镇定,继续说着修车的事,“那修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戎肆能看出来虞绾音那点不安。
  戏谑道,“在这里过夜呗。”
  “这里怎么过夜啊?”
  他拖着腔调,“夫人怎么过,我怎么过。”
  虞绾音眼睫抖了抖,再听不出来点什么,她就是个傻子。
  “青,青颂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戎肆瞧她的反应有趣,“她回来能怎么样,我们也可以不在这里。”
  虞绾音站起身子,“你……”
  “这不是挺怕我这个土匪吗,你也知道我这人办事,不讲规矩,不怕报应,”戎肆仍坐在一旁看她,“匪不杀,就不怕我迟早欺负到你头上。”
  虞绾音听明白他的话中话,反倒又坐了下来,“你不必这般套话。”
  “我不想你们被剿杀,是你们的确罪不至死。”
  戎肆移开目光,很久没说话。
  虞绾音怕他多想,又补了一句,“何况相爷经手此事,我不想他身上民怨过重。”
  殊不知,这话让戎肆眸色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