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虞晟跟宦者夸耀着虞劭,朝着正门走去。
  聂氏也在一旁不停地附和。
  他们刚到正门口,远远听见幕墙后面,虞劭愤愤的低骂声,“不就摔坏了一个杯盏吗,至于吗。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阉人还敢教训我,真当他是王了。真是不明白了,阿父对一个阉人那么客气干什么。”
  “等日后我入了朝,第一个就弄死他!第二个弄死虞绾音!”
  一旁随侍劝虞劭,“公子,小点声吧。”
  虞劭一巴掌打了过去,“滚开!”
  “在动连你一块收拾。”虞劭继续骂着,“他就算在这我也敢说!”
  虞劭骂骂咧咧地回过身,谁料一转头就看见宦者站在他面前,旁边站了一干人等!
  宦者气得脸色铁青,“三公子,好大的口气。”
  聂氏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虞劭惊愕无比,“你,你们怎么……”
  “亏得你阿姊对你一片苦心,说你只是年纪轻不懂事,你却视教诲为仇怨。”宦者扬声,“来人,行刑。”
  “三公子一不尊王族,二不尊亲友,三无悔过之心。忤逆犯上,脊杖二十。”
  “脊杖?”聂氏一听慌张前去求情,“中贵……”
  脊杖之刑可是重刑。
  宦者再不听其他,假意客套地与他们道别,便径直离开。
  只有他身边的监刑之人准备脊杖用的东西。
  院子里聂氏几番求情都被人推开,摔倒在地径直晕了过去。
  虞晟虽然不忍心,但楚御毕竟还在。
  他装模作样地斥责爱子一番,转头朝楚御告罪,“相爷见笑,是我教导不严。”
  “无妨。”
  虞晟伸手示意楚御回院,不再看
  这场闹剧。
  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后,只有虞绾音还在。
  虞劭挣扎惊叫,“虞绾音!是不是你!你故意……”
  虞劭话还没说完,口中硬是被塞了一团布,将他拖上行刑架绑住。
  虞绾音在一旁看着,“如何又是我,不能是我教你冒犯中贵。”
  “身为男子,少为自己的无能无知找借口,”虞绾音说着转身,“别忘了这三十脊杖里,有十杖是你不尊亲友,对你的长姐出言不逊。”
  “好好记住,免得下次再犯。”
  虞劭唔唔地挣扎几声。
  虞绾音带着青颂离开。
  她随意问着,“相爷今日看到这些,会不会很失望。”
  青颂茫然,“失望什么?”
  “失望我虞府后继之人,是如此不堪之辈。”
  这样楚御会不会就不想娶她了,不想继续这场政治姻亲关系。
  青颂哑然。
  不因其他,而是不远处,楚御就站在那里。
  虞绾音脚步停滞。
  楚御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夜色掩盖了他眼里静默涌动的情绪,“夫人若觉得,我是这般容易弃你之人,实在是小看我了。”
  带着温度的暖风卷过裙摆衣稍,虞绾音轻轻攥了攥手指。
  楚御的话于她而言,缥缈得不真实。
  虞绾音静默片刻,“相爷不是和阿父一道……”
  “时候不早,该回去了。”楚御垂眸,“不过,在下对这里不熟,还请劳烦带路。”
  他这般开门见山的要求,让虞绾音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似乎也不应该拒绝。
  见阿父没有跟出来迎送就知道,他也是默许的。
  总归不日就要成婚,送他出门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好。”
  碍于虞劭在前面行刑,楚御出去选的是后门,需要穿过整个府苑,路程就长了许多。
  虞绾音跟在后面,不知不觉就楚御并行而走。
  等她发现这些的时候,气氛俨然变得有些奇怪。
  正好走到府苑深处的花苑,奇石林立,草木葳蕤。
  他衣袖翻动,虞绾音嗅到了他身上静气凝神地檀木香,温和浅淡。
  但其中似乎夹杂着一切极具冲击性的肃杀气息,细闻又消失不见。
  四周静默无声,虞绾音下意识回头,发觉后面随行的青颂硬是落在了几丈之外,周身只有他们两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唯利至上,与你成婚是贪图利益,等利益消失不见,我便会毁婚。”
  楚御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虞绾音不得不回神看过去。
  虞绾音就是这么想的,但她不能说,“我方才只是担心。”
  他的确是个唯利至上的人。
  但,“娶你不是。”
  虞绾音眼睫轻颤,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
  说谢相爷抬爱,有点敷衍,说她相信,又过于亲近。
  楚御再度开口,“你讨厌他们吗?”
  “啊?”虞绾音不确定他说人是谁。
  楚御停下来,在黑夜中观察着虞绾音的表情和反应,解释道,“讨厌虞劭,以及所有偏袒他的人,包括你父亲和继母。”
  如果杳杳讨厌……
  就让他们都去死好了。
  第12章
  虞绾音抿唇,回避楚御的探查,“如何会讨厌,他们是我的血亲啊,方才我还替三弟说话,他就是不懂事了点。”
  楚御看得出来虞绾音说得不是真心话,无声轻笑了下。
  她还是对他有所防备。
  虞绾音适时提醒,“到了。”
  他们周身被后院大门的灯笼光影映照出昏黄轮廓。
  楚御衣袖染风,“多谢相送。”
  他停顿一瞬,还是开口,“你可否记得,十年前正直北蚩与幽州相争,波及郢州的垣川之乱。”
  他一提,虞绾音就想了起来,“嗯。”
  “不巧,十年前那时我随姨母出行,碰上乱事。”
  楚御看着她,“那时你还小。”
  “是,但我尚且还好,就是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我回来时也带了一些人回来,但是带不了许多。”
  楚御眸光涌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原来她不记得他,于她而言,他只是她圣心怜悯之下,带回来众多人之中的一个。
  但他仍然记得那日,烟火连天,乱箭瞄准他们。
  山野之上,遥遥而来空谷幽曲,长音缭绕,如仙乐临耳。
  那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孩,身披浮光锦纱,坐于城墙在高台上吹筚篥,仿佛自古老传说中走出来的小神女。
  她的出现,战火消弭。
  那是鄯善国的长乐曲,是两国交战,第三国的子民出现,为避免误伤的休战曲。
  她对兵甲谎称那是她的子民,将他们带走。
  那些兵甲也觉得,一个六岁的孩子不会骗人,便放了行。
  楚御眉眼压低,心下片刻间野火燎原。
  也是,小神女的眼里心里怎么会只拘于一个人。
  虞绾音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来这件事,“怎么了?”
  “没怎么。”楚御唇角轻扬,寻了个借口,“只是北蚩最近又有动静,不日可能会有战事发生,若是听到什么消息,你不用怕。”
  虞绾音了然点头,“好。”
  她送他出了门便回房。
  楚御在门口停了一下,抬头看着今日高悬的明月。
  月色尽数倾洒在他身上,让他萌生出强烈的贪欲和嫉妒,企图占有这全部的月光。
  将她锁在自己的方寸之间。
  一丝光亮都不许给旁人。
  楚御眸色越来越暗。
  便是她心里不拘于一人,如今也要成为他的了。
  这轮明月只能是他的。
  谁也休想。
  虞绾音回到房间,才算缓了口气,坐在旁边顺手摸出来今日白天还没来得及看的信。
  青颂在旁边给虞绾音斟茶,“其实,相爷对姑娘挺好的。”
  虞绾音看了看青颂。
  青颂解释,“并非是因相爷是我的主子,我才帮他说话,只是奴婢的确不曾见过相爷对谁如此。”
  虞绾音笑了,“他帮我,我自然是记他的好。”
  但说什么,娶她不是因为利益这种话。
  其实她不信。
  这种话自打老姜侯在晚宴上给她做艳词之后,虞绾音听了很多。
  每个来找阿父的人都这么说。
  阿父只是在衡量,把她送给谁,能让她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若非是老姜侯当晚就纵酒过度暴毙,阿父兴许能直接把她送上那老侯爷的床榻。
  所以虞绾音从未期待过嫁人,不期待在虞府的未来,也不期待她日后的生活。
  她是一只被困住的囚鸟。
  唯一的希冀与期待,是姨娘与阿姊的来信。
  虞绾音展开羊皮纸,上面是不再是鄯善国语,而是书写得越来越流畅的汉字。
  开篇便是“杳杳卿卿”。
  青颂远远地偷看她,似是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虞绾音察觉到她的视线,“不是情郎,你让相爷且放心。我既允了婚事,就不会和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