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操,还是活的。”
  他们山野间打猎的人都知道,山里有的、地上跑的是最好抓的。
  大雁这种在天上的飞禽捕获难度极大,速度、机遇和准头都有讲究。
  认真起来几天都打不到一只,所以通常也鲜少有人会浪费时间猎雁。
  “我们今晚是有大雁吃了吗?”
  宗承推开他们,帮戎肆把聘雁收走,“去去去,就想着吃,现在可不能吃。”
  几个少年站在原地,追问着戎肆怎么猎到的,能不能教教他们。
  虞绾音听戎肆敷衍了几句,也算是暂时摸到了一点他的脾性。
  这人脾气不好,浑身上下都跟石头一样粗硬。
  但那群少年高涨的热情并没有因为他的冷硬消散分毫。
  被戎肆遣散开也热热闹闹地叫嚣着说,改日他们也去试试。
  旷野之上架起了一团一团篝火。
  晚膳他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在清凉山野里烤野味。
  虞绾音坐在窗口,看着篝火一点一点烧旺,蒸过山涧水汽,裹挟着丝丝缕缕的烤肉鲜香遍布了大半个寨子。
  段婶和一群年轻小伙子坐在一起,帮虞绾音准备晚膳。
  其中就有那日她见过的少年,宿方。
  听说是给姑娘准备晚膳。
  一群少年更加激动,接连帮衬着段婶。
  段婶手里的活被分完,转头看见虞绾音正望着他们这边看。
  她起身进屋,“要不要出去走走?”
  虞绾音踟蹰着。
  算下来养病也闷了两日,她是想去的。
  就是……
  段婶看出来她想去,就立马将人拉起,“走吧走吧,一起。”
  虞绾音像是一只清贵怕生的小狸奴,怯怯地适应着周围的环境。
  但拘谨的只有她一个,其余众人格外熟稔地招呼她。
  有人专程帮她打扫好了座位,虞绾音挨着段婶坐,面前就是火苗翻滚的篝火。
  她没有离这等危险的东西这般近过,但看着其他人很是自在,暗自想着兴许不会有事。
  篝火上架着半扇羊,宿方主烤。
  宿方年纪很轻,估摸也就十七八。
  虞绾音看得出来少年这会儿热得不行,但还是硬生生穿着上衣。
  周围人都有条不紊地帮衬着他。
  虞绾音出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周围少年左看看右看看,给虞绾音挑了一个最轻松的差事,松火。
  无非就是把积压的火堆挑开一点,好让火升的更旺。
  虞绾音接过他们手里细长木棍,但还是很生疏地戳弄火堆。
  她不太会使巧劲,戳弄了半天没戳动,用了些大力气后,火星突然间从缝隙里飞了出来,飘到了她面前。
  虞绾音吓得慌忙起身,后脊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坚硬厚实的胸膛,手腕被结实的大掌从身后扣紧稳住她的身形。
  她的身形比起他来还是格外娇小,她下意识转头,好巧不巧拧到了落枕的脖子,发出极细的轻吟。
  这一眼看进了男人映着火苗的幽瞳中。
  戎肆也不知人怎么能娇气成这样,撞了一下就能哼出声。
  这分脆弱挑起的劣根性,让男人握住她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
  虞绾音眼尾就跟着泛红,吭吭哧哧地说着,“手,疼。”
  戎肆别开视线,顺着她被捏紧的手,拿下了她手上的烧火棍,代替她松火。
  眼尾余光瞥见她腕子上果然多了一圈红痕。
  虞绾音退到一旁,再坐下时,就因为身边多了个男人变得很不自在。
  她故意咳了两声,让段婶发觉,“这烟尘大,你病还没好,要不要回去?”
  虞绾音顺势下了个台阶,回房躲着。
  说来可笑。
  回得还是他的房间。
  她养病的几日还算是清静平和。
  就是隔日戎肆带了几个人下山,傍晚回来的时候,带来许多东西。
  有红灯笼、红帐、红烛,还有一些红纸瓜果什么的零碎。
  虞绾音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心照不宣地没有问。
  毕竟从她穿着他的衣裳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匪寨起,他们就注定无法清白。
  但虞绾音此时无比心虚。
  偶尔会因想起自己和楚御的婚事而忐忑不安。
  这两人之间还有宿世愁怨。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暂且蒙混着。
  寨子里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
  戎肆的屋舍需要重新布置,他带着东西进来,瞥见先前准备的寝枕被她摆在一旁,而摆放寝枕的位置放了一个折叠几层的毯子。
  戎肆随口问着,”
  不舒服?”
  虞绾音反应片刻,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有点高。”
  戎肆没做声,只有收拾完床铺临走前说了一句,“明天随我下山,想要什么自己挑。”
  虞绾音有点意外。
  她看着戎肆的背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次日清晨,山脚下街巷摊贩一个接着一个出摊,江陵城中炊烟袅袅,遍布烟火气。
  戎肆带她下山,虞绾音带了一顶帷帽,穿着自己原本的素白衣衫跟随他进了铺子里。
  那掌柜认识他,一见面就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虞绾音小心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掌柜也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许是生意依仗着他们。
  也兴许是知道这等邦匪的事不能打听,因此也没有多嘴问他身边为何多了个女人。
  戎肆叫他们拿出几段布匹和棉种让虞绾音挑。
  掌柜在一旁闲聊,“关了几日可算能开门了。”
  “怎么?”
  “您应当听说过,”掌柜小声嘀咕,“前阵子左相巡城呢,我们那哪敢开门啊。”
  民间怕官不是一日两日,尤其地方杂官爱借着搜查的由头借机敛财,民间有消息说官员巡城就会立马闭店躲避。
  “听说了,现在不找了?”
  “王族准备启程回上安了。昨日没找,估摸是消停了。”掌柜很是新奇地与戎肆说着,“说来也怪,听说是找个女……”
  虞绾音忽然拉了下戎肆的袖子,示意那个丝缎料子,“我想要这个。”
  掌柜瞧见她一眼挑中了最贵的一匹,立马双眼放光,瞬间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一心只有赚钱的欲望,“姑娘可真是有眼光,这是我们新到的尖货,最是衬您这等妙人……”
  掌柜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料子搭上这棉种做寝枕,不仅能安神助眠,调养生息,还能舒筋活血、延年益寿……”
  戎肆懒得听太多,她说想要那就定了下来。
  顺带着又去了不远处的衣料铺子里选了几匹布裁剪衣裳。
  裁剪量算尺寸和选定花样需要些时间,戎肆留在铺子里用处也不大,便给了她一个荷包,“一会儿裁量完,去街头那个茶楼等我。”
  虞绾音接过荷包答应下来。
  他不在这里,她反倒能轻松一些。
  戎肆又折返回先前那家,“先前挑中的料子,再裁一床被子和软垫。”
  虞绾音裁量好就直接去了他说的那家茶楼。
  茶楼临江,虞绾音去了更为清静的二楼等他,摘下帷帽放在一旁透了口气。
  看得出来前阵子楚御巡城是很兴师动众,眼下茶楼的生意很是萧条,基本没什么人。
  整条长街皆如是。
  虞绾音想着刚刚那掌柜说到一半的话。
  楚御在找一个女子……该不会真的是她吧。
  虞绾音有点不敢相信,她撑着下颚,心神不宁地看向不远处的江河山川。
  非常不合时宜的,街巷上再度传来兵马飞驰而过的声音。
  将街边两侧的摊贩挨个排查,这一番搜查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摊贩来不及跑就被抓住。
  虞绾音凝眉,寻着搜寻士兵看过去。
  忽然间与马背上那为首的温润权臣对上视线!
  而此时,戎肆随意倚靠在铺子里,看着铺子掌柜几番犹豫要不要下钥躲避搜查,想了一会儿还是长叹一口气,“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到底是左相巡城不是一般人,“他也真执着。”
  戎肆撩起眼皮,听着来人眸色阴沉。
  掌柜察觉到了戎肆周身气场的异样,心下惴惴不安,笑呵呵地缓和氛围,“听说左相是要找一个女人。”
  戎肆浓眉蹙紧,听到了什么关键字句,“谁?”
  掌柜思量着,“也不一定,他们没说,但我瞧着前阵子他们只抓女人查看,想来是个女子。”
  “应当不是心上人,毕竟他定了那个郢州小虞美人,有了那般佳人谁还能入眼,”掌柜猜测,“估摸是找齐仲的妻儿吧,听说齐仲妻儿不见了。”
  他说起那些人的趣事也来了兴致,“还得是那些权贵有艳福,听说那小虞美人生的如花似玉,倾城绝色,王公贵族趋之若鹜,可惜被他截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