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或者,我不必把符箓给谁,二姐如果不介意,我可以跟二姐打一场。昨日汪州弄坏我的木剑,今日我崩碎他的冥蛇,师叔师婶不也没说什么吗?看来这种事出有因的比试,徽山是默许的,今日我跟二姐打完以后,如果不小心把二姐的佩剑也弄坏了,事后拿出符箓证明是二姐伤人在先,徽山就算要罚,大不了我再去思过谷思过几日,只是二姐会怎么样,我就说不好了。”
  姜木晗看着阿织。
  不知为何,自从这个三妹从思过谷回来以后,她一直有些怕她。
  平心而论,今日阿织与汪州比试,所用的招式灵法,都是徽山教过的,即便最后的逆阵着实令人吃惊,三妹一直勤奋,曾经还单独受教于大师伯,阵法上相较于旁人精深一些不奇怪。
  或许……或许因为那夜在漫天风沙中,阿织浮于半空,手心结出的似是而非的古老阵纹吧。
  姜木晗审时度势:“大师伯他……的确是被妖兽害死的。”
  阿织眉心一蹙:“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姜木晗道,“我还知道,大师伯和害他的那只妖兽有些渊源,那只妖兽,似乎是一只食婴兽。”
  她这么说,阿织想起来了,修道人往往是哪里有妖煞,就出现在何方,降妖灭煞,并无定向目标,但这些年,姜瑕却一直在追踪妖兽的踪迹,他似乎的确与姜遇提过,在寻一只食婴兽。
  阿织问:“那你为何说他是被人害死的?”
  姜木晗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听过‘亡兵寻婴’吗?”
  古时沙场惨烈,战死的将士因为思念家乡,死后怨气凝聚不散,这些怨气回不了的家,怎么办?它们就会靠近有新鲜人气的地方,而最新鲜的人气,就在刚出生的婴儿或是幼童身上,这就叫做“亡兵寻婴”。
  亡兵寻婴的怨气源自于对故土的思念,本身是没有恶意的,所以被怨气趋近的孩子至多大病一场,等邪气退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但是,有一种兽,叫做魇兽,又称作貘,专门吞吃人的意念,亡兵寻婴的怨念对它们而言,无疑是飨宴,等它们把这怨念吞吃殆尽,其中一些魇兽抵抗不了怨念的影响,就会喜欢上婴儿、幼童的血肉,从而变成食婴兽。
  一般说来,食婴兽都不太强,因为魇兽以吞吃意念为生,意志十分坚定,能被吃下去的怨念影响,大都是孱弱之辈。
  但是,姜瑕在找的这一只似乎不大一样。
  姜木晗道:“我也是偷偷听来的……大师伯去世后,老太君一直在追查他的死因,后来发现大师伯正是被和他有渊源的食婴兽所害。”
  姜木晗说到这里,语峰忽然一转,“近日徽山附近出现了妖煞,周边还有镇民到山上来求助,这事你知道吗?”
  当夜阿织从思过谷回来,那个叫宁宁的同门的确与她提过这事。
  阿织不置可否:“说下去。”
  “附近几个镇子,先是有孩童莫名失踪,后来发现有……有怀有身孕的妇人被开膛破肚,镇民们没办法,上山求助,老太君亲自下山探查,发现这些都是食婴兽干的,且这只食婴兽,正是两年前害死大师伯的那一只。”
  阿织问:“你是说,这只食婴兽在害死我师父后,近日又出现了?”
  姜木晗点了一下头:“那晚我去孟春殿找阿爹,路过守礼堂,听见老太君和爹爹、三师叔,还有几位长老密谈,说的是大师伯的事——他们没发现我,我身上有阿爹给的传音符,他们的声音是从传音符传过来的——我听老太君说,当年大师伯虽然被这食婴兽所害,但食婴兽也伤得不轻,这两年一直没走远,就躲在徽山附近。
  “大师伯一过世,老太君就下山去查他的死因了,如果食婴兽在徽山附近,为何老太君没找到它?因为有人在帮它藏匿,且这个人不可能是凡人,只能是徽山姜家的修道之人。且老太君还说,这只食婴兽踪迹诡秘,大师伯与它周旋多年,一直十分小心,但他被害当日,下山时非常匆忙,似乎接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阿织道:“你的意思是,当年徽山中,有人故意把食婴兽的踪迹透露给我师父,把我师父害死,这个人还帮着受伤的食婴兽匿藏踪影?”
  姜木晗点点头:“老太君说,大师伯不是轻信旁人的人,所以害死他,必是亲近之人为之。”
  阿织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姜瑕亲近的人,都在徽山了。
  姜木晗看阿织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想为大师伯报仇?”
  阿织不否认:“嗯。”
  姜木晗心想左右都与她说这么多了,不如全盘托出,省得她以后再来找自己麻烦。
  “你可以跟老太君请示,参加孟春大典的试炼。”
  阿织的目光落在姜木晗身后的云灯,“孟春大典的试炼,不是只有守山人才能参加吗?”
  修道一途险难,往往一个不慎就命悬一线,孟春大典的试炼并不是一场儿戏,那是徽山的山门弟子迈上漫漫修道长路的关卡,是危险的,甚至会生死攸关,从前也有弟子折在试炼中,所以非能者不能参加。
  姜木晗道:“是,但是你在比试中打败了汪师兄,按规矩,在孟春大典前,打败守山人的人,即可取代其守山之位,再说,汪师兄被你打得起不来身,也没法去孟春大典了。”
  她接着道:“那食婴兽纵然厉害,终归不是老太君和这么多玄门中人的对手,老太君他们近日已寻到食婴兽踪迹,它受了伤,被逼入山中躲避,这次孟春大典的试炼内容,就是斩杀这只食婴兽。”
  阿织沉吟片刻,见天色已晚,问道:“你说食婴兽被逼入附近山中,哪片山?”
  姜木晗愕然问:“你想自己去寻它?”
  “你不必管。”
  “……岳池镇,焦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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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池镇,焦眉山。
  焦眉山下有一片樟木林,月华初上,林中原本一片静谧,片刻却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不急也不徐,远望过去,来人是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夜色遮住了他的眉眼,月光透过树影,落了一片在他的衣袂,映出衣袂上如泉水一般的纹样,那是凌泉纹,奚家的家纹。
  男子身边还跟着一片虚虚实实的影,仿佛一团夜雾,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仙似魅。
  须臾,男子在林中停下步子,他抬目看向眼前庞然幽阒的焦眉山,道:“到了。”
  虚虚实实的影渐渐化形,最后变作一个罩着斗篷的黑衣人,他抚心施以一礼,问:“尊主,我们找了数日的母兽,就栖息在此处?”
  第9章 无支祁(二)
  “尊主,我们找了数日的母兽,就栖息在此处?”
  周遭一片寂然,奚琴思量片刻,“嗯”了一声。
  黑衣人道:“尊主留步,此妖有些异样,容属下先行探路。”
  奚琴点点头,黑衣人重新化作一片雾,融入了夜色之中。
  天边一轮荒寒的月,照着林中鬼影,黑衣人往前刚探了须臾,忽然间,奚琴觉得不对劲,他环目一看,林中依旧阒寂,他道:“泯,回来。”
  远处黑雾一般的影子顿了顿,散去了,下一刻,再度凝聚在奚琴身边:“尊主,怎么了?”
  奚琴眉峰微蹙:“你可觉察到什么?”
  泯是魔,感知能力极强,几乎在所有修士在上,他听了奚琴这一问,细细凝神片刻,“不曾。”又疑惑地问,“尊主觉察到什么了?”
  那只是适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或者说,直觉。
  危险谈不上,只觉得异样,仿佛在雪夜里乍见春林,风忽然拂过心间,眼下这种感觉已消失殆尽了。
  奚琴行事惯来小心为上,他想了想,说道:“我们暂避一会儿。”
  随着两道身影消失,樟木林重新归于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林间又响起很轻的脚步声,阿织抬目望向眼前荒山,心道:就是这里了。
  樟木林不大,掠过林间,前头是一片空地,整个焦眉山呈“从”字形,就像人的两道眉毛,当中一条窄长的泥径通往山的深处。
  阿织没有佩剑,身上也没灵宝,不能御空而行,适才是以灵力将身法提到极致,赶路过来的,眼下撤去灵力,缓步前行,忽然发现泥径上有不少血迹。
  这么冷的天,血迹尚未干涸,阿织蹲下身,探指取了一点闻了闻,这是兽血?还是两种不同的兽血?
  看山壁上交织的抓痕,泥径上混乱的爪印,也就是说,差不多半日之前,有兽类在这里发生过打斗?
  会是她要找的那只食婴兽吗?
  阿织心中疑惑,沿着泥径继续往前走。泥径尽头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内空旷幽静,隐约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单听这声响,足可以判断这山洞非常大,大到似乎整个焦眉山都是中空的。
  山洞内伸手不见五指,走过最初一段狭路,眼前是一个岔口,阿织刚想选滴水声更响的那一条岔路走,没由来地,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