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因为什么?因为上极刑?”施也笑了声,说,“一会儿他就得被打脸,我就不欺负他了,要不然小孩儿真得被气哭了。”
  “你……”郎月慈无奈,“还真是不留情面。我能问问原因吗?”
  “杜君衡知道咱们证据不足。第一次询问他的视频我仔细看过了,他的逻辑性非常好,而且防御性也很高。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审讯的时候咱们在探嫌疑人的心理防线,聪明的嫌疑人也会探警方的底线。你手里掌握了多少证据,能推出什么样的结论,对应着你会用什么样的态度。人是很难克服本能反应的。面对嫌疑人,警方天生带着优越感,越是经验丰富的警察,越能看穿嫌疑人,也就越能直击嫌疑人的痛处和弱点。但如果嫌疑人并不展露他的弱点和诉求,常规的审讯手法就失去了作用。而那优越感也会成为反被嫌疑人拿捏的部分。”
  “是人都会有弱点和诉求。”郎月慈说。
  “没错。问题是你能不能抓得住。咱们现在连作案动机都找不到。如果换做是我的话,那我就熬着。传唤而已,常规12个小时,最多24个小时,熬过24小时,等不得不释放的时候,那就能证明警方确实没掌握足够的证据。”
  “他都快七十了,熬得住吗?”
  “如果他真是凶手,他还有不为人知的诉求,那他肯定能熬得住。”施也叹道,“不要小瞧人的意志力。”
  郎月慈:“你也别太小瞧我们的意志力。”
  “当然不会。我还盼着赶紧破案呢。死者身下压着我的书,我心里膈应啊!赶紧破案赶紧找到原因,我好给学校一个交代,赶紧把这篇翻过去。”
  郎月慈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意。”
  “在意归在意,案子归案子。这本书不一定就是重点,所以我也是在找人复原现场确认之后才给你看的那张复原图。”
  “你什么时候找人做的?”
  “我晚上回到酒店可不是躺平睡大觉的,我都在看案子。”
  郎月慈垂了头,轻声道:“你比我敬业。”
  施也捕捉到了郎月慈的情绪,他放缓了语气,道:“说实话,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你的水平比你们队里那个马博强不少。这个案子如果你来办,估计都用不到我来协助就能查出来。是你在藏拙?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
  “你是专家,要不你分析分析我?”郎月慈以提问来回答。
  施也摇头:“我说了,我不分析身边人。”
  郎月慈几乎没有停顿就直接说道:“我让你分析。”
  施也向前迈了一步,转身拦住郎月慈,迫使二人面对面。在郎月慈停住脚,不得不抬头与自己对视之后,施也才开口:“这不是你让不让的事情。心理分析是专业严肃的,我不会拿它来开玩笑,更不会在还没有足够了解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给出不负责任的推论和评价,这对我自己不负责任,对被我分析的人同样也是不负责任。因为我很清楚,我的一句话,有时候就有可能影响一个人的决策,甚至是人生轨迹。如果你让我分析你,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郎月慈终于直视了施也,不过他没做过多的表情,只是又挂上了那非常标志的社交微笑,说:“难道是需要我坐到嫌疑人的约束椅上吗?”
  “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场景。”施也退了一步,转身继续向前走,重新找到了切入点,“就以你的记忆力和逻辑分析能力来说,市局不是你的顶点,只是你的跳板,你的职业未来不在这儿,而且你的直系领导也清楚这件事,所以无论你意愿如何,你都不会完全融入支队这个集体。”
  “你……还是分析我了。”
  “我是在分析环境。”施也说道,“不让你参与案子,却让你跟我接触,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是在给你扩充人脉;看上去你只是支队的一个普通队员,但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知道你,并且明显对你寄予厚望。傻子看不出来你有情况。”
  郎月慈道:“那我身边傻子够多的。”
  施也笑着看向郎月慈:“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身边傻子多一点,你就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郎月慈轻轻点头,说:“确实。不过我是真挺意外的,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对这些事完全没感觉。”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天才。学霸。”
  施也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天才、学霸这样的词汇,也是用来形容人的?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我要在社会中生存,自然得会做人。我是不喜欢那些,但不代表我不懂。”
  “你真的打破了我很多刻板印象。”郎月慈望向施也。
  “我既不是古板学究,也不社恐不怕人,看上去特别像是个活人,对吧?”
  “对。”郎月慈点头。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我了。”施也反倒有些无奈,“我不止要破除大家对心理学的误解,还得破除大家对好学生的刻板印象。”
  “施教授任务艰巨!”郎月慈玩笑道。
  施也连连摆手,撇着嘴说:“我并不想肩负这么艰巨的任务啊!”
  看着眼前人灵动的表情,郎月慈被感染着,笑出了声。这是第二次,施也看到了他发自内心的笑。
  第14章
  二人没再多说案情,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在天色擦黑时,施也很明显能感觉到,郎月慈被自己调动起来了。有一种活力冲破了躯体的桎梏,映射在了郎月慈的眼底。虽然很微弱,但这已经是种极好的苗头了。
  施也没着急下班回酒店,毕竟他还是抱着期望,如果这次询问真的能有突破,那这个案子就有了实质性进展,他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天色完全变暗,气温也降了下来,郎月慈主动叫了停,和施也一起回到了办公室。
  当时间到达晚上九点时,期待中的好消息依旧没有传来。成云霞让大家不用跟着熬,除了值班的以外都回去休息,施也则向她要了录像,说要回去看。
  送施也回酒店的路上,郎月慈说:“刚才成支告诉我,整个询问过程杜君衡就只说了几句话,即便这样,录像也能有用?”
  “当然。未经特殊训练的普通人,是做不到在五个小时内一动不动的。只要有动作,就能分析。”
  “五个小时的视频,要全部看完得到凌晨了,你休息时间够吗?要不然我明天晚点儿来接你?”
  施也:“不用。照常就好。我明早不跑步就可以多睡一个小时。”
  “那好吧。那你明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什么都行,就是,可能需要一杯咖啡,冰咖啡最好。”
  “没问题。”
  晚上回到家,郎月慈打开系统继续查看案卷。按照成云霞的要求,以前所有的推理全都要推翻,所有的物证数据全部按照分类而非逻辑链上传,这就是打乱打散,把人的思维从固有角度抽离出来。而也因为这样,郎月慈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成云霞的电话。
  “成支,我们发现死者时,死者是穿着内衣的。痕检在这个内衣里提取到了属于杜君衡的指纹。”
  成云霞道:“这个我今天问了,杜君衡的解释是,他们在离婚后还有接触。”
  “但是案发是周六凌晨,之前的询问中杜君衡说死者习惯每周五洗衣服。案发现场的阳台上也挂着衣服,其中有死者的内衣。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死者死时身上穿的那件内衣是新换上的。凌晨两点,死者单独在家,在睡衣里面还穿了内衣,这件事本就不合理,如果死者穿的是新的,上面发现杜君衡的指纹就更不合理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我这就去现场,把死者所有内衣都拿来检验看有没有指纹残留。”
  “成支,我——”
  “时候不早了,你得注意身体,别熬夜,早点休息。”
  郎月慈终究是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在心里默默自诘:“我这是干什么呢?难道因为看到施也的敬业,自己也被影响了吗?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不参与不卷入不付出的。”
  这一夜,郎月慈几乎未眠。
  次日到达酒店,看到施也仍旧是精力充沛的时候,郎月慈心里更是有种难言的复杂:羡慕、期盼、怅然,又止不住地想要追随。
  “昨晚熬夜了?”开口询问的反倒是施也。
  郎月慈道:“发现了个新的线索,告诉成支了。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然后在等结果的时候就睡不着了?”
  “算是吧。”郎月慈回答,“心里搁不住事,怕半夜有什么突破,一直没睡实。你呢?视频全都看完了?”
  “看完了。杜君衡挺有意思。”
  郎月慈没想到施也会给出这样的评价,他愣了愣,才道:“具体说说?”
  “你这语气可真像审讯的。”施也玩笑了一句,侧头观察着郎月慈的反应,没让他开口,接着说道,“以前没少审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