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因为他欠了身,所以领口敞开得更大了些,露出了他怀中暗袋里的两封书信。
  这是故意给柴雨生看的,这两封书信,正是《冥婚书》和《答冥婚书》。
  柴雨生登时浑身爬满鸡皮疙瘩,呆立当场,祝祜立即把柴雨生拉到身后,两人换了个位置,与此同时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把这妖孽男子怀里的两封书信拿走,攥进拳头里。
  下一刻,两张纸就已经化作粉末,从祝祜张开的手指缝隙间洒下。
  “你的线索没有完成。”祝祜用同样低的声音告诫这个人,“我们的婚事跟你的线索是两码事。”
  等祝祜说完话,这人才把目光移到祝祜身上,同时直起身子。
  “这样啊。”
  他知道他藏起来的两封冥婚书被销毁了,却并未表现出多么惊异,只是脸上的笑容更生动了些。
  “你说你不算我们当中的人,难道你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还是说……你其实是邪神,祝祚?”这人笑眯眯地问,声音很轻,却特别悦耳。
  祝祜没有回答。
  柴雨生这时冒出头来,有些生气地说:“他是谁跟你没有关系吧!你是谁啊?”
  谁知道这人竟然忍俊不禁地来了句:“哟,小媒人生气了。”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这人把“小媒人”说得跟“小美人”似的。柴雨生气得脸都红了。
  “我姓朱,叫朱福。”这男人笑了一下,用刚好够所有人听见的声音做了自我介绍。接着,他转过身去,把手中的丝绸展示给对面的人看,说:“到现在为止,七条线索齐了。”
  对面的人看着他似乎都呆了,尤其是林愈静,嘴巴都张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天赐缓过神来,大声道:“你凭什么说七条线索齐了?万一一会儿还有别的人呢?”
  “别的人?”朱福妖冶地笑了一下,“不会。你们难道没发现吗?外面的世界又变了。”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抚上只露出一部分窗户的木板,接着轻轻一个用力,就把木板卸了一大块下来。
  室内登时明亮了一个度。
  柴雨生眯起眼睛,视线往外一瞥,吓了一跳——
  外面仍然是一片薄雾笼罩下的平原,但那些通向木楼的放射状的小路已经全部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了很多五彩缤纷的建筑物,范式之繁杂令人眼花缭乱,乍一看似乎并无不妥,仔细一看却会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全是纸扎的。
  木楼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在众人都失神地望着外面的一切时,朱福又开口了。
  “想要从这个世界出去,可不算容易。”他的声音特别清脆,几个姑娘都看过来,看到他一双能勾魂儿的弯眼睛都心头一荡。
  朱福轻启双唇,念道:“正月十五,同生共死,木楼,冥婚,杀鸡,宰牛,祭我。”
  他念得很慢,并且在念到“杀鸡”和“宰牛”的时候似乎更慢了,他看着老李头和李笙歌,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柴雨生听着朱福的嗓音,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第11章 七世轮回
  众人都聚在窗边,把外面的光景挡得严严实实,柴雨生使劲垫脚也看不见,刚犹豫着想挤过去看看,就被祝祜拉住手,带去了木墙的另一侧。
  祝祜敲了两下木板,确定窗户的位置,紧接着又把一块木板拆了下来,露出了隐藏的另一扇窗子。柴雨生咧开嘴,敬佩地对祝祜拱拱手,装模作样地瞥了眼在另一个窗口挤成一堆的人,充满优越感地扭头,看向窗外。
  其他人见又多了一扇窗,静了片刻,但仍聚在一起,没有过去掺和。朱福背光站着,用余光瞥见这一幕,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几分,脸上的笑容有些阴险。
  祝祜站在柴雨生身侧,把柴雨生挡了个严实,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窗外的雾似有若无,似淡却浓,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如四散的爪牙。
  那些平地而起的纸扎建筑各式各样,柴雨生挨个看过去,眼睛越瞪越大。商铺、典当行、医馆、民居、农舍、官府……凡是柴雨生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甚至他想不到的,也有。柴雨生对着远处的一个青楼,一个道观,一个佛寺,下巴都快掉了。
  这些纸扎房屋的个头跟真正的建筑物是不能比的,但柴雨生从事红白喜事这么多年,在纸扎祭品里,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如果他目测没错的话,那纸扎房子高的至少得有两人高,实在是巨型的丧葬用品了。
  雾气笼罩下,这些纸扎建筑看上去非常潮湿。街道上长满了纸扎的摇钱树,街道尽头还有纸扎的金山银山。一阵风吹过,摇钱树就晃动着枝桠,纸钱纷纷落在地上,金银元宝也扑扑簌簌地从金山银山上飘下来。
  柴雨生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试图抚平自己耸立的汗毛。这种场景太荒诞不经,连做梦都梦不到这种程度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愈静声音都在抖。如果说之前她还是装柔弱,现在她看上去是真吓到了。
  李笙歌皱眉问道:“你不会也是新人吧?”
  林愈静脸都白了,她脸本就长,脸色一白显得脸更长了。“不,不是……这是我第二次进这种世界。但上一次,没有这、这种,死人的东西……”
  高个圆脸的刘姑娘默默接道:“我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世界。”
  王天赐道:“我倒是去过一个有点类似的,那个世界里到处都是死人和坟头。”
  林愈静发出了“嘤”的一声,抓住了王天赐的胳膊。
  王天赐一动不动任她抓着,颇有股大丈夫气魄,道:“但我之前走过的所有世界都是要一条一条找线索的,从来没有一个世界像这个一样,一上来线索就都在手里的。”
  李笙歌冷冷地问:“这是你第几个世界?”
  王天赐看了她片刻,大方回答道:“第五个。”
  李笙歌扬了下眉,略有些诧异地点了下头,好像是觉得对方比她预想的厉害、因此够格跟她说话似的。
  “你呢?你是第几个?”王天赐问她。
  李笙歌勾起唇角,恐怖地笑了起来,王天赐的喉结颤抖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以为李笙歌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了:“第七个。”
  一刹那,整座木楼鸦雀无声。
  除了柴雨生和祝祜,在场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一股敬佩和崇拜的气氛显而易见地飘荡在这个空间里。尤其是那个高个的刘姑娘,原本那么淡定,现在呼吸都急促了。
  柴雨生不明所以地看着这群人,皱着眉想,李笙歌其实就是瞧不起新人对吧?他问李笙歌是第几次进这种世界,李笙歌说跟他没关系,王天赐问她她却回答了,难道是只有老手才配得到李笙歌的尊重?
  林愈静惊叹出声,声音都不夹起来了:“姐姐,你太、太厉害了!”
  柴雨生更疑惑了,到底厉害在哪里啊?他茫然地扭头看向祝祜,却见祝祜一脸凝重。
  “忘了这儿还有个新人呢。”王天赐遥遥冲柴雨生笑了一下,问:“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柴雨生迟疑地点了点头。
  王天赐嘴角向下,满脸不赞同,教育他似地说道:“那你当时向邪神许愿的时候,可有点太草率了。来这里的人,都是以自己的灵魂为工价献给邪神的。”
  “什……!”柴雨生冷汗都出来了,但想说的话又因为祝祜掐他肚皮而被咽回了肚子里。他想问什么叫跟邪神许的愿,这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以及他的灵魂还有没有事!
  这时,朱福开口了。
  朱福的声音扣人心悬,讲故事似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这种世界,只有邪神的信徒才有资格进入。如果一个人能进入这种世界,那就证明他的祈求被邪神应允了,这是莫大的恩典。”
  柴雨生难以理解地看向朱福,还有朱福身后的那些人。他们每个人都对朱福所说的毫无疑议。
  朱福把头发撩到身后,修长的脖颈在黑丝带的缠绕下显得更纤细了,他的眼里迸发出狂热的光来。
  “世人向帝君求富贵,帝君不听;向药王老求医治,药王老不允;向月老求姻缘,月老也不理……但只有邪神,不论你祈求什么,他都会答应!”
  听到这儿,柴雨生的表情绷不住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且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帝君和药王老到底该不该对此负责任,月老他好歹是当过的,他要是不理的姻缘,那都是有原因的啊!孽缘、无缘,哪能强求啊?!好家伙,你喜欢谁,月老就得把你俩姻缘系一块儿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朱福的眼睛弯弯,面露迷离,继续道:“邪神只要答应了,你就会进入这种世界,然后,你的心愿,不管是什么,都会实现。”
  柴雨生大为震撼。
  过了片刻,他忍不住问:“那这跟进来的次数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