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嗯,谁让他吓到我了呢。”
  这样说着,你偷偷摸了摸小公子的腰。
  他的身体,一如你预料那般消瘦。
  积年累月的疾病折磨,让他的体格并不比健康女性强壮多少。
  即使凭借大骨架,勉强使得他腰身不至于连你都不如,可他身上没有肉,瘦骨嶙峋的。
  尤其是髋骨处,你光是看着都觉得硌得慌。
  可他也是真的白。
  即使在幽侘寂静的和室里,他露在白襦绊外面的皮肤,依旧闪烁着如玉般的冷白微光,让你艳羡不已,忍不住就想再摸摸……
  正走神,你就感觉微凉的唇落在眉心,一触即离。
  你拾眸望去。
  小公子:“咳,虽然你身为女人,过于轻佻无礼,但……这事儿,你干得漂亮!你是我的妻子,只有我不要你的份儿,绝无你背叛我的可能!”
  你眨了眨眼,就看见他苍白的脸颊,正因为你的注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出羞赧的红晕。
  小公子恼羞成怒:“谁准许你睁眼的!不准看我!”
  他慌忙捂着你的眼睛,牢牢挡住那两道令人坐立难安的视线。
  你实在没忍住,闷笑出声。
  在小公子发出更多不讨喜的谴责之前,你干脆反客为主,擒住他的手,转而将他摁在身下。
  小公子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跟你交换了位置。
  然而,不等他紊乱的心跳的恢复节奏,就在你的动作中,再也说不出色厉内荏的指责话语。
  你俯视着慌张的小公子。
  他像极了你曾短暂得到的雏人偶。
  精致、脆弱、苍白。
  急促的喘息、泛红的眼尾,更让他秀气的容颜染上近乎妖异艷色。
  如梦中花、水中月。
  令人不自觉想要攫取更多……
  这样想着,你抿唇莞尔。
  抬手拨开他凌乱的微卷鬓发,温暖的指腹顺势滑下,轻轻揉捏他的耳垂,感觉指下的身体更紧的绷起来,内心突然就涌出恶劣的情绪,在他惊惶无措的注视下,欺身压下……
  你轻轻蹭了蹭他鼻峰,微凉的鼻尖缓缓下滑,游移至他线条优美的下颌。
  小公子喘息愈发急促。
  湿漉漉的眼睛失去焦距,茫然注视头顶上方纷繁华丽的天棚。
  你长睫微垂。
  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幽寂,像是林间深潭。
  此时,寝室里摇曳的昏黄烛光,缓缓落在你平静无澜的眼底,漾出讳莫如深的微光。
  停驻片刻。
  你试探着俯下身。
  可你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小公子就哆嗦着身体,狼狈地哭出声。
  ……
  ……
  你披衣起身,望着蒙头蜷缩在薄被里,无助哽咽,仿佛没脸见人的小公子,唇角抽搐着不停上扬,你赶紧摁住嘴巴,清了清嗓子,压下来到喉头的闷笑。
  “别哭了。”
  你轻拍他的背,被他愤怒躲开,“阿娜塔,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你不行。再说了,我们可是夫妻啊,你没必要为此对我感到抱歉。”
  “而且,我喜欢的,就是不行的你。”
  “阿娜塔,开心一点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嫌弃你,所以,你真没必要在意这种小事。”
  “哭什么的,就更没有必要了。”
  你不安慰还好。
  一安慰,小公子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你很自责。
  但……他痛苦流泪的样子真可爱!
  事后,小公子试图找回场子。
  可就他那副破败的身体,根本维持不住他应有的体面。
  你安慰他:“比上次多坚持了一息,已经棒了,真的。”
  小公子崩溃:“你闭嘴!”
  小公子突然想起什么,顶着凌乱微卷的发,猛的从薄被里爬出来,泛红的眼睛阴恻恻盯着你:“不对,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熟练地仿佛早已做过千百次。
  你:“唔,大概是我天赋异禀吧。”
  小公子捶床大怒:“羽衣!”
  “开玩笑开玩笑,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眼见把他撩毛,你也不慌。
  慢悠悠屈起右腿,将右手枕在膝盖上,白襦绊的单衣因为你的动作微微散开,露出脖颈处珠玉般雪白柔嫩的肌肤。
  你认真凝睇着眼前的小公子。
  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楚倒映出他的模样。
  柔软红润的唇瓣微微翕动,便吐出无比正经,却格外撩人心弦的回答。
  “无惨,我喜欢你。”
  “身为深爱你的妻子,我想要讨好你,想要你快乐……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小公子被你问得一愣。
  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生而为人,谁不喜欢被讨好?
  只是……
  “当然不喜欢!”
  小公子重新躲回被窝,用紧张到发抖的背对着你,“都怪你!都怪你如此轻浮!就像蛊惑陛下的玉藻前,总是勾引我!我本来不是这样的!”
  你:“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身子,以后就更不行了,那该多可悲啊。”
  第7章
  小公子真的要被你气死。
  怼也怼不过,打还打不过。
  干脆赌气跟你分房睡,不想看见你的脸。
  你也不勉强。
  无法继续欣赏小公子的泣颜是有点遗憾,可谁会拒绝跟温柔漂亮的女房们贴贴呢?
  你纵情享受着软玉温香。
  没几天,小公子就又开始作妖了。
  他怒发冲冠,在你寝室里摔摔打打。
  最后,形容狼狈跌坐地上,西子捧心般捂着心口气喘吁吁。
  每一次,你都忍不住担心他会不小心直接把自己气死了。
  偏他还要愤怒谴责你:“我把你赶走,你就抱着女房们睡得香!没良心的混账东西,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你无奈:“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吗?你身体原本就不好,再被我糟蹋几次,以后再也不行倒是其次,要是身体垮了,我很担心主母大人她们会把我当做狐狸精抓起来,烧死……”
  小公子小脸先是一红,紧接着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出离了愤怒冲你咆哮:“谁被你糟蹋了?!麻烦你搞搞清楚,就算是糟蹋,也是我糟蹋你!!……不、不对!羽衣,你这个该死的混账玩意儿,再胡乱说那些下流轻贱的词,我就杀了你!”
  你灵活躲开他胡乱丢过来的杂物:“好嘛好嘛,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我会心疼的,乖~”
  梅雨时分。
  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雨丝般的稠密雾霭。
  夏衣不可避免染上水汽,挂在身上,沉甸甸,缀得人心情都晦暗起来。
  你身为正常人,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罹患绝症的小公子,情况只会更坏。
  不仅没了证明他不行的心思,还整日缠绵病榻,状态异常痛苦。
  咳血、哮喘、湿症、风邪……大病不去,小病不断。
  有好几次,他连药都用不进去。
  寝殿前的庭院里,更是日夜不休焚香,举行着神道祭祀、驱邪的法事,悲伤的气氛笼罩整座宅邸。
  你自觉酝酿出眼泪,就等着他一命归西,第一个哭昏过去。
  可每一次,他都顽强地撑了过来。
  你震惊他的生命力。
  却又苦恼他怎么都不肯死。
  直到出梅,小公子才逐渐摆脱濒死的状态。
  黄昏时刻。
  绚烂的云霞铺满天空,炽烈的霞光将庭院都照成碎金的颜色。
  小公子终于从旷日持久的低烧中苏醒过来。
  他额上满是淋漓冷汗,双眼失去焦距,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你脸上聚焦。
  他扣住你的手。
  掌心湿滑,指节冰凉,像条命不久矣的蛇。
  “你……哭了?”
  他嗓子像是被砾石磋磨过,声音喑哑粗粝得不像样子。
  你:“没有哦。”
  小公子目光定格在你毫无异色的眼尾,沉默片刻,他收回手,似乎是疲惫地闭上眼睛:“那应该是我做梦了吧……我看见,你站在渡殿的游廊之下,视线越过做法事的僧众,望着我所在的地方,哭了……”
  你眨了眨眼。
  他说的,应该是你酝酿眼泪的场景。
  那时候,你的确是想给他表演小寡妇哭坟来着。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看见的,但……
  你抬手帮他擦去额上冷汗。
  你知道他可能十恶不赦。
  微薄的正义感让你可以坐视他一点点步入死亡,可你却无法漠视生命的力量。
  看着执拗顽强的生命,拒绝顺从既定的宿命,你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冷眼旁观,一点也不被触动。
  【等你死去,我会真心哀悼你的离开。】
  你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