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她眉尖稍蹙,看向那疾步而出的背影,只觉手脚冷得像冰。
  ……
  最开始只让两个丫鬟去寻,寻遍常去的铺子,而后添了房中所有小厮丫鬟,满京的找,各处的寻,最终惊动了王国公,全府大半人都去找一人,竟像凭空消失了般,再没音讯。
  只剩下簪匣里藏着的一封信:旧乡急事,三月后归,保重身子,勿念。
  府中人闻言,一面幸灾乐祸,实想看看她会闹出怎样的笑话,另一面却也心生好奇,这一个穷书生匆匆丢了一封信,凭什么能在这关头安然离京?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接下来数日王凝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只让人压了国公府少了人的消息,依旧该笑该吃,该说该乐。
  *
  陛下失踪,宫人只当他又躲着寻清闲了,此刻去烦他,反会被恶狠狠训上一顿,只敷衍着四下寻了会,就放任其去。
  可接连寻了整夜,满宫却都没瞧见他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
  皇上丢了?!
  层层报到沈言灯那处时,他正阴沉着脸,听底下人道城门处抓住了白文,身上却什么都没寻到,刑部也没理由无端扣押官员,只得暂将人先放了。
  另一桩就是南枝不见了。
  在他几番嘱咐,进出森严的京城里,竟凭空消失了。
  沈言灯穿着月牙锦袍,一行萧萧竹纹顺着袖而下,衬得面上更添几分好颜色,可唇角扯起了抹冷笑,心中再分明不过。
  这时她失踪能去何处,莫不过就是到边关去找那死期将近的陈涿了,真真是一对情比金坚的患难夫妻。
  想着,他指节绷得泛白,一时怒起拂袖,案上折子和茶盏全被甩着摔到了地上,哐当当几阵响,碎瓷砸到了跪着的人脸上,顿时见了血。
  四周一片狼藉,索性站起身,冷冷吩咐道:“沿着去边关的几条路,派人将她追回来,只得活抓,不得伤了分毫!”
  底下颤颤应声,又忍不住问道:“如今陛下不在宫中,属下在京城找了一通竟也不见人影,可要派人出城去寻?”
  那身素净衣袍飘然立在上首,他冷笑了声道:“真是不识好歹。”顿着,垂目沉吟半刻道:“无论死活,都将人带回来。”
  底下人对视几眼,掩下意外,低声应下。
  *
  一路颠簸,烈烈暖阳晒得脸颊都温软了几分。
  春困难解,南枝躺在板车上睡得正熟,忽地鼻尖泛起阵毛茸茸的痒,她狠狠拧眉,猛地拍到了一只手,冷哼一声又转头睡过。
  如此反复几次。
  她咬着后槽牙,愤愤坐起了身,双眼充斥着怒气,瞪向那捏了根狗尾巴草的颜明砚,他眨眨眼,只将狗尾巴草扔了,一脸无辜道:“方掌柜让我过来问你的,要不要喝茶。”
  待环顾一周,这才注意到驴车已经停了,和马一道栓在木柱上,有伙计捏着胡萝卜给它们啃。
  这地是个茶铺,专门给赶路车队用来暂作休整,摆了几张木桌。‘
  方木正和几个伙计豪饮凉茶解渴,瞧见她醒了,遥遥朝她挥手道:“快过来,在这歇会再赶路。”
  南枝应了声,从板车跳了下去,余光瞄了眼欠揍的颜明砚,指尖摸索到了包袱里的一小瓶,这才坐到了方木身边。
  颜明砚撇撇嘴,将狗尾巴草随手一扔,散漫地跟在了她身后。
  见她来了,方木将油纸包打开,露出糕点,递到她面前道:“茶铺没什么吃的,先吃这些垫垫肚子。”
  睡了一路,腹中空空,她只带了噎人的肉干,见着软糕立刻塞了几块到嘴里,将脑袋搁在方木肩上,脆声夸了她半晌。
  颜明砚看着她这幅谄媚的模样,轻嗤了声。
  只换来南枝的一记眼刀。
  待吃足喝饱,南枝将那瓷瓶拿了出来。
  此番去边关的路线与商队并不完全重合,加上京中必定派人相追,以免给方木惹上麻烦,也得早些打算,分道扬镳。
  趁着如今人多,早点将这麻烦扔了,才是上上策。
  南枝借由动作遮掩,慢慢洒了点迷药到碗里,又故作无事地拿起茶壶,主动给周围人都倒了一杯,只将那碗加了料的递给他,冲他笑道:“喏,喝点茶水,别渴死在路上。”
  颜明砚眉尖稍扬,指腹轻敲那碗沿半晌,却没动作。
  南枝一颗心系在了那茶碗上,余光偷瞄,正琢磨着怎么让他喝下去。
  忽地,却听茶铺外又停了几匹快马,几个商人吆喝了小二几句,便鬼兮兮地低声道:“方才在城里你们瞧见了吗?好像是什么要紧人不见了,城门处调了好些人,要出来寻呢。”
  “嘁,整日里大惊小怪,恨不得将眼睛黏在别人身上,瞧见旁人里衣穿的是何等颜色?能是谁不见了?难不成还能是皇上跑了?”
  这话一出,同伴脸颊有点涨红,讪讪地不好意思搭腔了。
  只一步之遥的桌上,颜明砚敲着碗的指腹一顿。
  南枝连那碗加料的茶水都忘了,不知是不是来寻她和颜明砚的,这也忒快了。
  这才不过半日,就派出了人手,若再等上几日,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呢。
  方木瞧出这两人的紧张,笑了笑,主动打破沉默道:“走吧,快些赶路。”
  第118章 胡闹京中送来的信
  烈烈阳光斜着淌过木顶,映出半地金光。
  茶水才喝了半盏,驴车再度上路。
  南枝蹲坐在箱子中间,瞥了眼颜明砚的背影,只后悔没真将他药倒在茶铺。但凡他一昏迷,就能立刻让人送到最近的衙门里,再雇辆好马车一路送回京城,丢下这个大麻烦。
  微风阵阵。
  方木看向蔫头耷脑的两头驴,恨铁不成钢道:“争取天黑前赶到樵郡,到了后再给这两头驴多喂点料,等明日还像这般拖拉,直接卖给驴肉火烧的店,重新买两匹快马。”
  南枝靠在箱子上,垂目思忖着。
  一直到黄昏西斜,她沉沉地打了个哈欠,嗯……想吃驴肉火烧了。
  两头驴紧赶慢赶进了城。
  樵郡虽为郡,可地方极小,因着村落四处绕水,又建了个码头,货物常来常往,这才得以繁荣兴旺。四下歇脚住店的商人很多,他们一行人接连赶了一日的路,早已精疲力尽,各进了屋内歇脚。
  入夜,方木和南枝宿在一处。
  方木打了会算盘,算着此行路费几何,便就哈欠连连,走到榻旁就见南枝早已熟睡,伸手替她掖了下被角,也歇下了。
  月光洒过窗棂,落满一地银辉。
  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
  南枝慢慢睁开了眼睛,侧目看了方木一眼,便就悄声爬了起来。
  商队中人多眼杂,脚程缓慢,已经比她料想的迟了许久。如今京中又派了人出来相追,虽不知是为了谁,但跟着方木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南枝走到桌前,借着柔和月光,提笔道“顺手牵马一匹,下次一定还”,写完将纸条一折,压在砚台下,挎着包袱就摸黑下了楼。
  客栈年久失修,落脚一踩就听木板嘎吱抗议,走得她一路心惊肉跳,好不容易到了客栈下面的马厩。
  借着窗间透出的几缕微黄。
  南枝捏着鼻尖,在马厩旁来回走了几圈,左右不懂马种好坏,刚捏上绳索准备牵出一匹,颈处忽地被抵上一冷硬的东西。
  她身子一僵,当即抬起了两只手。
  一道语气散漫,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传来:“小贼,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快快报上,再跪下告饶三声,我就考虑不带你去见官。”
  南枝正对着一匹马,那马哼着鼻音,饶有兴致地瞪起双眼看向她。她五官皱成一团,讪笑了声,略有点心虚地结巴道:“大大大……哥,!我和这匹马的主人认识,是过来帮她喂点草料的,您误会了。”
  那人轻笑了声,眉尖轻扬:“哦,是吗?居然大半夜出来喂马?你当我是傻子吗?好了,既然不愿求饶,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衙门。”
  一地沁凉月光下,隐隐勾勒出了道高挑又眼熟的身影。
  南枝生怕他惊动太多人,刚准备告饶,余光忽地瞥见地上身影,动作一滞。下一刻她磨着后槽牙,直接转过了头。
  颜明砚的指节还捏着木枝,抬目就见她脸上落了一层银辉,五官都愈发朦胧,唯有那圆眸中带了点愠色,凝出清亮的光,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好、玩、吗?”
  他蓦地回过神,指腹捏着木枝一转,收回袖侧,轻咳了声正色道:“我就是见你挑马挑的一般,特意过来帮你的。”
  南枝轻嗤了声,一个字也不信。
  他顺势走到近前,伸手摸着那匹马的头顶道:“这匹虽然体型高大,身形强健,可下盘不稳,难以承担长时间的脚程。”说着,手一转,指向一旁那匹个矮的:“不如选这匹,体型小,四肢却稳健。”
  南枝却听得心不在焉,暗恼被这麻烦精发现了,再脱身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