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马儿受惊了。
  然而方才的速度太快,骤停之下,整个马车被甩出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半个车身就已经悬在半空。
  “啊啊啊——”
  车夫惊恐地瞪大眼睛,余光瞥了云雾缭绕的崖底,脑中的弦瞬间就崩了,唯一的念头只剩下活命,于是脚下意识在车辕上一蹬,整个人朝马背扑去。
  但这一动作直接破坏了马车的平衡。
  后头的侍卫没等坐骑停下,便囫囵翻身下马,疾奔到悬崖边时,却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视线中消失,目眦欲裂地咆哮道:“将军——!!”
  车夫听着这声咆哮,意识回笼时,脸上已经全无血色。
  完了。
  眼见那几个带刀侍卫面若厉鬼,朝他走来,车夫一时间慌得找不到北,手上抓着马背的力道加重,一时失了分寸。
  身下的马被抓疼,毫无征兆地撅起后蹄,直接将其掀下崖底。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瞬息远去,余下众人均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雨势太大,砸在身上都能感受到阵阵疼意,不过此刻却没人顾得上。
  徐武站在崖边向下望去,入目皆是险峰峭壁,深不见底。暴雨没有眼色地使劲砸在他脸上,须臾便模糊了视线,闪电划过,却难掩他脸上的铁青。
  “此处距离崖底百丈余,摔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一人道。
  噼里啪啦的雨声模糊了声音,想要出声便只能靠吼,一来二去带上了几分火气。
  “放屁!”徐武厉声打断,“都给我下山搜!”
  “等等——”一侍卫耳朵动了动,随即毫不迟疑地趴下,耳朵贴着地面听了会儿,抬起头,“后头有马车来了!”
  只见黑幕之中,一辆马车孤零零驶来。
  这里的山道不足以使两辆马车并行,眼下他们停在路中,后头的人自然也只能停下。
  徐武看着对方势单力薄的马车,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顷刻间熄灭。
  就在这时,一道倨傲的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尔等何故挡道?速速让开,莫要耽误了我家公子的行程!”
  徐武心中惊疑,隐约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突然间灵光一闪,眼眸都亮了几分,快步上前抱拳行礼:“车内坐着的可是二皇子殿下?”
  “嗯?”驾车之人微微抬起雨笠,露出一双锐利的凤眸。
  他眯着眼,视线穿过雨幕落在徐武脸上,偏过头对车内说,“殿下,是徐武。”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
  近乎雪色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层薄薄青筋,却并不显狰狞,反而透着股不堪一折的破碎感。
  一阵咳嗽声自车厢内响起,穿过帘子淹没在暴雨中。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出车厢。
  那人长身玉立,明明已是初春,身上却仍披着厚重的青狐裘,衬得本就温润的眉眼愈发清濯出尘,偏偏手上还抱着一个暖炉,似乎畏寒到了极致。
  驾车的少年见状眉心紧蹙:“你风寒还没好,出来作甚。”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迅速替他撑起伞。
  瓢泼暴雨落在油纸伞上,却难以隔绝四散的水汽,饶是少年握着伞柄的手朝他倾斜,男子身上狐裘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打湿。
  徐武在认出二皇子身份后便顾不得其他,踏着风雨快步朝他走来,就着满地的雨水就要单膝跪下。
  “殿下,求您帮帮忙!”
  二皇子看了眼身侧的少年,后者心领神会,没等徐武跪下,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将其托起。
  “咳咳。”二皇子脸上因咳嗽微微泛红,忍住喉间的痒意问道,“徐副官不必多礼,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家将军坐着的马车,坠崖了——”
  第2章 经过一整个冬季的沉淀,初……
  经过一整个冬季的沉淀,初春这第一场雨称得上声势浩大,仿佛一场撕心裂肺的告别,告别此前漫长的寒冬。
  漫天雨幕之下,偌大的皇城第一次显得如此空寂。
  很快,踏飒的马蹄声撕破雨幕,在主城道内响起,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
  此刻的长公主府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在暴雨的裹挟下,一派兵荒马乱的迹象。
  “快让让,太医来了!”
  疾风骤雨被拦在外头,一屋之隔,却恍若换了一个天地。
  天将明时,如注的暴雨终于停歇,露出外头大好的春光。
  侍女轻手推开合了一夜的窗牖,雨后清香注入,换走闷了一室的浊气。
  伴随着枝头报春的鸟啼,床上的人儿悠悠转醒。
  钟溪语迷迷瞪瞪地睁眼,只当是以往无数个寻常的日头。
  她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下一瞬,各种酸痛不适从四肢百骸传来,令她不由抽了口气,抬手间,袖子滑下,露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大片青紫。
  不远处的侍女耳朵尖,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后回头,看见钟溪语睁眼,顿时惊喜交加,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跑来。
  “郡主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钟溪语甫一看见自己手上的伤,不由吓了一跳,再对上栖月心疼的眼神,脸上浮现几分迟疑:“栖月姑姑,我这是……被人打了?”
  栖月错愕地瞪大眼睛:“郡主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说完心中咯噔一下,没等钟溪语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如同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嘴里高声喊着太医。
  钟溪语没急着下床,自顾自地转着脑袋,视线在屋内的各种布置间打转,仿佛初来乍到般,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眼前掀开了一层雾蒙蒙的轻纱,所有景象突然亮堂起来,往日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也被一根根无形丝线织在一起,形成一幕幕连贯画面。
  等她回过神,床前便呼啦啦围了一圈人。
  “太医,我儿如今什么情况?”长公主夫妇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
  “身体已无大碍。”太医如此说着,眉心却依旧没有松开,他看向钟溪语:“郡主可想起什么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钟溪语已经彻底清醒了,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回笼,她迟疑地扫了眼周围的人,最后视线落在爹爹和娘亲身上。
  她眼尖地注意到前者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后者脖颈上也有包扎的痕迹,再结合二人略显憔悴的面容,显然遭了不少罪。
  “我记得……昨日马车坠崖……”钟溪雨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逃避性地晃了晃脑袋,从记忆中挣脱,心有余悸道:“我们还活着?”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太医释然一笑,“郡主吉人天相,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从医箱中拿出两个瓷瓶,同栖月嘱咐一番用法后,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外走,顺便带走了不遵医嘱匆匆赶来的长公主夫妇。
  少了这么些人,屋内一下子变得空旷。
  钟溪语乖乖坐在床上,配合栖月穿衣洗漱,乌玉般的眸子一眨一眨,随着她的动作四处转动,仿佛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她面上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没忍住开口:“栖月姑姑,这里真的不是地府吗?”
  栖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呸”了几声。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伸手在钟溪语鼻尖没好气地一点,故作严肃,“这种胡话可不兴说。”
  栖月过转身,手上拧着脸帕一边同她解释。
  “听侍卫说,他们到时,就看见将军将殿下和郡主牢牢护在怀中,周围到处是散架的马车零件,想来承受了不少撞击。且那悬崖底下植被茂盛,所有人这才安然无恙。不过郡主途中撞到了脑袋,殿下他们才会如此紧张。”
  钟溪语任由她擦着脸,口齿不清地回道:“原来如此”。
  “那马伯伯呢?”
  栖月清楚她口中的马伯伯就是当日的车夫,平日里也是由他接送小姐往返书院。不过她早已从侍卫口中得知了车夫那日的行径,虽然说是出于自保的本能,但在她看来还是同背主无异,若不是郡主他们此番无事,那人早就该死好几回了。
  不过郡主心思澄净,不该被这些糟心事污了耳朵,因此只是简单揭过:“那车夫也只折了条腿,估计修养个把月就没事了。”
  一切收拾妥当,栖月看着钟溪语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去将盆中的水倒了,突然间呆立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一转身,对上钟溪语那双灵动得仿佛会说话的眸子。
  栖月:!!
  -
  走出一段距离后,长公主停下脚步,屏退周遭的下人,面带忧色地看向太医:“我儿究竟如何了?”
  钟远丘见她一副思虑过重的模样,伸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别着急,我瞧许太医模样,未必是什么坏事。”
  “钟将军说得没错,”许太医点了点头,扶须笑着说,“姑且算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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