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景俟静静听着,他似乎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石子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十二年前的宫变,就发生在我和阿姐进京后不久。先皇驾崩,二皇子弑太子而自立,四皇子和六皇子也纷纷起兵,京城内外杀声震天,哀鸿遍野。”
  “我和阿姐走散了。”
  景俟彻底转过身来,和他面贴着面,双臂环上石子濯的背。像一个无声的安慰。
  石子濯也回抱着景俟:“我往京城外逃去,却被四皇子的兵抓去充丁。四皇子兵溃之时,我随着残部往南逃,一路风餐露宿,寻了个机会,我和他们分开来,独自去寻阿娘和阿姐。如此这般江湖漂泊十二载,再次回到京城,就被季殊归抓了去。他说我长得像一个人,在我面上刮了百余刀,送来了殿下这里。”
  石子濯的故事讲完了,景俟没有立时说话。
  石子濯道:“殿下不必顾惜,我早已不在意这些往事,殿下有话直说便是。”
  景俟按着他的胸口坐起身来,脸上早没了那些疼惜,眼神轻飘飘的:“原来你扯谎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景俟的手掌下,石子濯的心脏缓缓跳动,不曾加快。
  “让本王猜猜,这个故事从哪里开始,就是胡编乱造的了?”
  第18章 抵以挝策
  石子濯没有接话,景俟便猜道:“从遇到余飞凤之后,是也不是?”
  石子濯道:“殿下口说无凭,如何料定我扯谎?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景俟道;“好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当中有许多不清不楚之事,怎么从镜合城向西绕道,再到京城,便要八年时光?之后又为何十二年流浪再回京城?”
  “天下之大,在下不过无头苍蝇,要在茫茫人海中寻到阿娘阿姊,谈何容易?”石子濯道。
  景俟问道:“你可曾找过阿爹否?”
  石子濯默然,半晌方道:“我和阿姊走散之后,便去了江南。家中蛛网四结,杂芜丛生,邻人相告,阿爹已然走了许久了。”
  “走了?”景俟喃喃。
  石子濯道:“阿爹得了那一箱金子,必然瞒不住乡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阿娘和我们被带走,他又如何自处?我听说,我们走后当夜,阿爹便投了井,那箱金子恐怕也被乡人瓜分殆尽。这就是那贵人的毒计。”
  景俟哂笑一声,像是嘲讽:“不错,这正是那贵人的毒计。”
  石子濯没接这句话,沉默了几息,方道:“殿下为何总不信我?”
  景俟说:“那我问你,此次进京,又是为何?”
  石子濯道:“路遇老道,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要寻的人在京城。”
  “原来你还信卦。”景俟不信。
  石子濯道:“正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景俟说:“好啊,既然你编得滴水不漏,本王就再问你一事。”
  “殿下只管问来。”石子濯不怵。
  景俟好整以暇地说道:“本王听闻,锦衣卫中有一小旗,名唤石子濯,你认不认得此人?”
  石子濯心头一凛。前世的自己不该知道一个小旗的名姓,眼前这人又如何得知?难不成重生之前生了什么变故,叫前世的自己做出了不同的举动,故而得知了不同的信息,才会同原本前世自己有些不同?
  石子濯心中盘算:景俟既然能准确地说出“锦衣卫小旗”这几个字来,想必定然有确凿证据,不是使诈。但却不必现在就认下,平白被他牵着走。
  于是,石子濯道:“殿下疑心我同此人有瓜葛?”
  “瓜葛?”景俟似乎十分坦诚,“不,我疑心你就是他。”
  石子濯淡淡道:“殿下说笑了,我流浪江湖,怎会是锦衣卫?”
  景俟道:“不错,口说无凭。”
  石子濯以为他要亮出什么证物,谁知景俟微微一笑,抖开了手中的鞭子。
  石子濯道:“原来是要屈打成招。”
  “屈不屈打那倒未必,”景俟说,“实话讲来,你招不招的,于我也没有多大干系。季殊归也好,锦衣卫也罢,谁想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石子濯心头火起,压抑着问道:“就算是把殿下杀了,也无所谓?”
  景俟笑得天真:“我乃皇弟,谁敢杀我?”
  “殿下莫要以为天底下没有人杀得了你,”石子濯森然道,“人头落地,魂赴阎罗,不过一瞬的事。”
  景俟轻佻发问:“噢?这是威胁本王?你要杀我,还是你知道谁要杀我?”
  石子濯不语,只是眼神凶狠地盯着景俟。
  景俟好不惧怕,施施然抽了一鞭:“本王不喜欢你的眼神。”
  这一鞭又抽在胸膛,比适才抽得更狠,直接打破了衣衫,在肌肤上留下一道红印。
  石子濯微微一抖,咬牙道:“殿下果真,本性难移。”
  “什么本性难移?”景俟随手又挥出一鞭,石子濯腹部的衣衫迸裂开来。
  石子濯说了一句前些日子二人论驯马时引的话:“‘抵以挝策’。”
  景俟混不在意:“本王已同你说得明白,这顿鞭子不是我打,便是其他人打,你躲不过去的。”
  石子濯肌肉紧绷,有些难以启齿:景俟说得没错,这个力道,确实是刚好。
  景俟往石子濯的脚踝处踢了踢:“张开。”
  石子濯不动:“戴着脚镣,分不开。”
  景俟哼笑:“撒谎。”
  鞭子缠上小腿,景俟往外一拉,笑道:“如何分不开?”
  石子濯也不抗争,任由景俟又抽了两鞭。那两鞭打在小腿,不痛不痒。
  景俟见他不言不语,也觉得没劲,把鞭子一丢,说道:“罢了,今番暂且绕过你,可惜啊,本王最想抽的,不是这几处。”
  石子濯撩起眼皮,看见景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臀部。
  石子濯:“……”
  第19章 一箭双雕
  石子濯百味杂陈:“殿下每日都在想这些……事?”
  “唉,”景俟叹道,“禁足三日,那不要想些乐事?府中又没有什么乐事,不玩一玩你,还能去玩外头那些锦衣卫啊?”
  石子濯闻言,心上一计:“殿下,锦衣卫千户杜介长得也不赖。”
  景俟嫌恶道:“你要祸水东引?想叫本王对他感兴趣,放了你么?他的脸再好看,本王也不喜。”
  “是,”石子濯道,“看来殿下只喜欢自己的脸。不过,杜介猿臂蜂腰螳螂腿,乃是锦衣卫千里挑一的好手,他若是换上殿下的脸,难道还比不得在下么?”
  景俟气笑了,直接上手往石子濯尊臀上连打三下:“混账玩意儿,你怎么不说叫本王多找些替身,到时候王府内外都是一模一样的脸,糜仪是这张脸,侍从也是这张脸,本王混在其间,那不更好?”
  石子濯不由自主想象了一下:早晨起来,身旁睡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唤人来服侍梳洗,进来的还是一个顶着自己脸的人。吃饭时布菜的是自己的脸,出门时,马夫也是自己的脸……这些一模一样的脸直勾勾盯着自己,纷纷唤“殿下”……
  石子濯心中一阵恶寒,不由打了个寒颤。
  景俟又拍了他一下:“想明白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同本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能有你一个。”
  石子濯双手一翻,手镣缠住景俟的手腕:“殿下教训的是。这杜介同我有些龃龉……”
  “有龃龉你还往本王身边送?”景俟另一只手捏了捏石子濯的下颌,“装都不装一下?要本王替你收拾他?”
  石子濯笑道:“殿下心思澄明,左右都瞒不过,不如坦诚些。”
  景俟故意说道:“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卫,我若是动了他们,难道不是下了皇兄的面子?”
  石子濯道:“那就一箭双雕。”
  景俟一点就通:“你先前要本王教训季殊归,如今又要收拾杜介,你想叫他们俩狗咬狗?”
  “狗咬狗多难听啊,”石子濯狡黠道,“这叫驱虎吞狼。”
  景俟道:“你想怎么做?”
  石子濯说道:“殿下只消让杜介将季殊归约来,剩下的么,就不必殿下操心了。”
  景俟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箭三雕,要让我也吃个哑巴亏?”
  “殿下若是信不过我,”石子濯说,“见苗头不对,自然可以将一切推到我身上,不是么?难道殿下害怕斗不过我?”
  这就是激将法了,景俟哼笑:“别来这套。”
  石子濯松开双手,缠着景俟手腕的手镣便也解了开来。
  景俟坐地起价:“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殿下要什么?”石子濯顺着他的话问。
  景俟认真想了想:“事成之后,本王再来讨。”
  石子濯挑眉:“若是殿下要的在下给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