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由不得你,在这盆景修复好前,你需得安安生生跟着我,而后老实回去待着。”
  乌絮瞪大眼,不明白为何自己即便已然识破对方的把戏,却还要被毫无缘由地囚困在虚幻的空间里边。
  “凭什么?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待在栖梧境与世隔绝?”
  “本就是这样的打算。”乌迎并不否认。
  “我才不!!”
  委屈愤怒再度激化,乌絮现出原形,一摆尾就冲着门口而去。
  哪知乌迎速度较他要快得多,只一恍神的功夫,便闪身立于门前,挡住他的去路。
  乌絮语气不加遮掩的气急败坏:“让开!”
  乌迎神情淡淡,没有任何要放他出去,任由他随心所欲的意思。
  他敛去平日里的笑意吟吟,一双漆黑眼瞳平静沉寂,直直盯着乌絮。
  “阿絮,不听仙君的话了么?”
  第5章 枯木朽株
  风雨欲来,若放在以往,仙君这般变了脸色,小蛟龙早讨好地钻进他的怀里,用脸蛋蹭蹭仙君的下巴,央求他莫要生气。
  明知此时出了栖梧境,乌迎便失去在里边“造物主”位高权重的尊贵身份……若非没有灵力,怎会将日子过得这样清贫?
  乌迎不过区区凡胎肉/体,若他硬要闯出,拿他也无可奈何。
  可当真对上隐约动了怒的仙君,乌絮还是下意识有所忌惮,颇为不自在地轻轻晃着尾巴,与乌迎对峙着,一时纠结究竟是闯还是不闯。
  僵持良久,乌絮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反观乌迎,从容依旧,好似笃定了他会听话乖乖留下。
  看着对方这副模样,乌絮心中叛逆心起,乌迎愈是如此,他便愈是想要离开。
  不再犹豫,逮准乌迎颈侧挡不住的空档,在飞身过去的同时迅速缩小体型,动作极速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始料未及的是,方才蹭到乌迎耳边,一只看似柔弱无力的手,轻而易举便将他抓在手里,力道大到几近勒断小蛟龙柔软的身子。
  乌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夏然而止歇了声。
  将人抓在手里,乌迎也不松劲,只是问:“还跑么?”
  乌絮艰难缓慢地晃了晃脑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扯成两段。
  感受到腰身上的力气逐渐消失,乌絮如获新生,起伏着胸膛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仙君的力气简直非人所及,方才那一下,险些将他五脏六腑捏作一团。
  这下乌絮总算明白,即便是凡人,仙君也是相当厉害、相当不好惹的那一个。
  清醒过来的同时,乌絮也难以遏制对这人心生畏惧,再不敢任性妄为,只装做自己是一条软趴趴没骨头的小蛇,任由乌迎攥在手里。
  他不肯再动,乌迎也不在意,果真拎着他各处走动,甚至出了趟门,买了份香气扑鼻的东西带回来。
  乌絮耸着鼻尖嗅闻了闻——是馄饨。
  乌迎将馄饨摆上,搭了双筷子,这才喊他:“莫要再装了,起来吃。”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方才乌迎态度那般恶劣,乌絮并不愿就此妥协,舍弃尊严去吃那碗馄饨。
  可实在是腹中空荡,若是再不用什么填着些,只怕是熬不过今夜,他就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龙肉干。
  磨磨蹭蹭化作人形在桌旁坐下,乌絮心有余悸,还惦记着方才仙君差点把他捏死的事,刻意不去看他,拿筷子困难地去夹滑溜溜的馄饨吃。
  乌迎见他恨不得把脸都塞进碗里,一只馄饨夹了五六下也没能成功,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去寻了把白瓷勺递到乌絮手中。
  “慢些吃,莫要烫着。”
  掌心方才蹭破了皮,隐隐作痛,调整了下握汤匙的姿势,乌絮抿了抿唇,闷闷应了声。
  这一顿饭叫他吃得格外委屈,乌迎也知方才那一下吓到了他,却也不这般快便去哄人,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看他进食。
  乌絮娇惯得厉害,他需得知道怕,往后才不会做出些更离谱的行径。
  在栖梧境稍微不合心意的食物都要挑嘴的小蛟龙,却是一声不吭将一碗咸得发齁的馄饨默默吃得快见了底。
  乌迎瞧他吃到最后难以下咽,伸手拿过汤匙舀了点汤尝了尝,当即皱起眉。
  “这样咸,怎的也不说?”
  乌絮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没理会乌迎的问话,任由他端过碗,将剩下的悉数倒掉。
  终究还是不忍心小蛟龙再这般神色恹恹,乌迎伸手抚了抚他柔顺的黑发,恢复以往的和风细雨。
  “好了,莫要再难过,身子可还难受?”
  说着,他伸手探到乌絮的腰腹处,轻轻揉了两揉。
  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乌絮只觉得近来这些日子难过极了,再也绷不住,抽抽搭搭地抬起双水光盈盈的眼眸看向乌迎,带着哭腔道:
  “仙君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乌迎便知这一遭小蛟龙定会胡思乱想,到底是心疼得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晃了晃:
  “怎么会?仙君最喜欢的便是我们阿絮。”
  “可是你方才那样对我,一点情面也不留……我还以为,你要杀掉我……”
  愈说愈伤心,乌絮坐在仙君膝头,无声掉起泪珠子。
  小蛟龙往前哭泣时都是扯着嗓子嚎,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受了委屈,就是没眼泪也得挤出两滴。
  这样无声无息的哭法,乌迎还当真是头一回见,看来是当真伤了他的心。
  “仙君怎么会舍得杀你呢?养了这样久的小蛟,还没长成便杀掉,岂不太过可惜?”
  半玩笑式的哄慰并没能安抚到乌絮,怀里圈着的人反而抽搭得更厉害。
  乌迎只能拿来帕子细细揩去小蛟龙面颊上不住滚落的泪珠:“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一会儿仙君这‘雅居’都要发大水了。”
  乌絮素来经不住仙君的柔声细语,三言两语叫人哄得消了气,泪痕还在脸颊上挂着,又已经开始跟人黏黏糊糊。
  两人心有灵犀的都没再提回栖梧境的事,乌絮靠着仙君的肩头,手里绕着他垂落在胸前的发丝。
  “可是在外边你都没有钱,我很能吃的……”
  乌迎无奈地低头在这让人又爱又恨的小蛟龙额头落下一吻:
  “放心,饿不着你。”
  他将人从膝盖上放下来,起身去拿来金疮药,一点点把药粉均匀撒在乌絮手心伤着的地方。
  他捧着小蛟龙两只手,轻轻往上边呼气:“还痛么?”
  仙君如此举动俨然十分珍视自己,乌絮心下蓦地一软,忽而有些后悔起方才那样与对方作对,乖乖回道:“不痛了。”
  若非乌迎拿了药粉过来,他都要忘记这点很快就能愈合的伤了。
  天罗五蕴钵让乌迎搬过来,对着上面的洞唉声叹气,愁苦万分的模样,勾得乌絮忍不住好奇这法器的来历。
  “这东西很珍贵吗?”
  乌迎斜睨他一眼:“此物名为‘天罗五蕴钵’,何止是珍贵二字便可形容。”
  世间仅有之物,那可是千金难买的稀世珍宝!
  乌絮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看向别处去了。
  指腹抵着琉璃罩破裂的小缺口,感受传来的阵阵刺痛,乌迎思虑万千:
  “我是修不好……看来,当真需得请那位前来相助了。”
  乌絮撇撇嘴,趴伏在桌面上与乌迎一同看着枯木朽株、尽显凄怆的盆景发愣。
  他不明白为何仙君非要让自己待在那东西里边,外面这般热闹,他是万万不可能再回去的。
  不过方才二人才起了冲突,为了一时安宁,他自是不会再提起,到时等乌迎请人修复好了盆景,说不定心情颇佳,再跟他商量谈判也不迟。
  若实在不行,他就趁着仙君不在时,彻底将这东西给毁了,看仙君还能把他关到哪儿去。
  他胡思乱想着,乌迎倏地站起身,一挥袖,天罗五蕴钵没了踪影。
  乌絮一下坐直了身子,盯着乌迎宽大的衣袖,思索着它被藏到哪儿去,只听仙君出声道:
  “走吧。”
  “去哪儿?”
  乌迎淡淡道:“到了便知晓。”
  两个时辰后,乌絮被呵令背着乌迎从“雅居”收拾出来的小包袱,立在密林间,一所从外部看上去,较雅居还要简陋,但胜在轻巧通风的竹屋前。
  竹屋同样极具闲情雅致地挂着匾额,题写“涧山道”三字。
  乌絮不敢相信自己从闹市街巷里的破烂屋子,搬到深山老林里的破烂屋子,驻足于门前久久没能动弹。
  好笑地看着小蛟龙不可思议的神情,乌迎率先慢悠悠踱步往里走去: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屋。”
  无可奈何,乌絮认命地往肩膀上托了托快要滑落的包袱,嘟嘟囔囔不情愿地往竹屋里走。
  “这么破的屋子,仙君竟还取了名……”
  乌迎随手拿过靠在角落的一把扫帚,娴熟自然地清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