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算不上什么读书人。”贺存将烧红的木炭夹进石板之间,“凡夫俗子而已。”
  “已经比我们这些粗人好很多了,识字了,以后去县城都能找一份简单轻松的工作。”男人摇了摇头,粗糙的大手暗示着底层百姓生活的艰辛,看向自家小胖子的眉宇之中,寄予着心底深深的希望。
  “是这个道理。”贺存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他说正题,笑着问道:“大哥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能帮上忙的,我不推脱。”
  “啊……哈哈哈,那个,被你看出来了。”男儿人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你说想找会养鱼虾的人,我这不是看你最近没再找人了,你是不是不招人了?”
  “有这回事,我还要人。”贺存说完就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还要人,那就好。”男人扒拉着手里的樱桃,“你胖婶前些日子听你说起过,这不是柳树村有两兄弟养过这东西,我就厚着脸皮帮他们过问过问。”
  “可以啊,改天来找我说说。”
  “他们今天就来了,一会儿回去了,我把他们叫去你家。”男人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样可以吗?”
  “行啊,你现在把他们叫过来都行,这不是什么大事,哥不必这么小心。”
  将装满烧烤料的罐子、刷油的小刷子、装菜的大盘子,铁签子一一拿了出来,这齐全的装备,让围观的人都小小的吃了一惊,不过是陪孩子们出来玩,还没人准备这么齐全、认真。
  听到这话,男人朝身后的人群挥了挥手,那边有人回应后,他局促的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冲贺存,介绍道:“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们来说,就是生死大事,他们兄弟两个就是家里穷,吃不起饭,这才出来找工养活自己,事情说小也不小了。”
  “吃不起饭?家里的大人呢?”贺存出声问道。
  虽然知道这是古代,意味着会有无数穷苦的底层人民,但是听到会有人活不下去,贺存的心底还是小小震惊了一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活着真的不是在受罪么!
  “他们兄弟俩生母早死,父亲再娶,先是生了一对双胎儿子,又生了个女儿,家里田地少,所以家里比较穷。”男人见贺存神色异常,又担心这事不成,解释道:“存哥儿放心,他们绝对能干,体力活不在话下,随便使唤。”
  “存哥儿以前见过的,他们上次还来帮你家开过荒,干活没问题的。”男人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
  回过神的贺存,拍了拍他的肩膀,朝水边走去,“那行,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叫人过来,我看看再说。”
  看到人朝河边走去,男人向后看了看走过来的两兄弟,追到贺存身边,“他们就在这里,你现在要是有空,我把人叫过来给你瞧瞧。”
  “就在这里!那你把他们叫过来,我问问。”贺存一转身就看到两个干瘦,半大不小的男孩站在身后。
  第57章 骷髅头
  “就是你们啊。”贺存招了招手, 带着人往河边走去,“多大了?”
  “我哥十九,我十七。”走在前面的大男孩, 腼腆说道:“上次我们给东家开过荒。”
  “你十七了?”贺存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把骨头, 硌手, 干瘦, 却很有精神。
  听出了贺存的不相信,大男孩红着脸,薅了一把头发, “刚过十七。”
  “我听胖叔说, 你以前养过鱼虾, 给我说说。”
  两大男孩走在身后,神色紧张又局促,“以前给村里的大户养过, 算不上特别有经验。”
  这话刚说出口, 就被跟在身后的胖叔掐了一把,就看到男娃子怂了一下, 疼得龇牙咧嘴, 权当没看见的贺存转身笑了笑,心道刚出社会的孩子倒是实诚。
  “养了多久?都养过些什么?”
  “就是鱼和虾。”
  男孩子说完, 就被拉到后面去, 他大一点的哥被推上前,介绍道:“有嘉鱼、三黎鱼、挞沙、笋壳……”
  “种类挺多嘛。”贺存找了一块大石头坐着, 将手里的鱼竿抛了出去, “他是养着自己吃,还是供货给酒楼?”
  “供给酒楼, 只是后来生意不太好,酒楼倒闭了,就没再养了。”
  贺存指了指身边的大石头,“坐会儿,我们说说话,彼此了解一下,那就是没养过虾?”
  “也算不上养过,只是里面会生长一些河虾。”大男人僵了瞬间,干巴巴的补充道:“鱼我们养的很好,我们可以帮东家养鱼。”
  贺存看了看那边光着脚在浅水里踩水的一堆小孩,三五成群的拎着木桶,捉鱼摸虾,捉螃蟹,谁找到一只,呼朋唤友的,非得引起其他小朋友的注目,得到一阵惊呼、艳羡。
  他转身朝两个大男孩身后的胖叔,指了指一个人往树林里走去的小胖子。
  胖叔隔空喊了一句,“臭小子,你进山干啥?”
  老远就听到自家老爹朝他吼着什么,小胖墩回头看了看,继续朝树林里走去,气得胖叔跺了跺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朝河对岸走去。
  等人走远了,水面波动阵阵,贺存突然回收着鱼竿,一条鱼划着水面挣扎着朝他游过来,将鱼扔进木桶里,贺存收了鱼竿,“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个大概,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沉默半晌,大一点的哥哥握着拳,突然出声,“如果东家不嫌弃,我和我弟弟也可以成为东家的家侍。”
  这话一说出口,两兄弟都默默观察着贺存的反应。
  刚开始听胖婶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柳江就想到了这件事,他们是有爹有娘,可日子过得还不如寄人篱下的家侍,尤其是上次过来开荒,他打听了人家家侍的待遇,有房住,有饭吃,过节的时候,东家还能时不时发一笔钱。
  有活干,有饭吃,脚踏实地挣钱,就是一个家侍的称呼而已,不丢人;他们是有自由身,可朝不保夕,每天和弟弟一起饿肚子,没什么比这更难捱了。
  闻言,贺存看着平静的水面,一时间没说话。
  “你们家里会同意吗?或者这件事你们能做主吗?”贺存拎着木桶往回走。
  两人听到这话,沉默了半晌,“我们能做主,我回去就给家里说。”
  贺存给他们泼了一盆凉水,“一般人家不会接受,自己的孩子去别人家当家侍的,即便你们的父母算不上多疼爱自己的孩子,可也不会干这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再说了,我也没说让你们来我家就是当家侍,签个契约,当长工,也是可以的。”贺存拿出一把长刀,哗啦哗啦的开始刮鱼鳞。
  “我要问的是,你们能不能立起来,不要前脚来贺家干活,后脚你父母就来我家闹事,即便是长工,我也得要一个你们的保证,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你们要是做不了主,就让家里能做主的人来找我谈工资待遇,福利休假这些……”
  两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沉默,他们父亲应该不会来闹,可是他们的继母却不一定,家里若是三天两头过来找事,或者农忙的时候叫他们回去帮工干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事。
  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下游将嘉鱼洗干净,白净的长条大鱼,被放进盆子里,放入少量的腌料腌制,在河边摘一张大大蒲叶盖着。
  心里干着急的柳河看着不说话的哥哥,那叫一个神面色忐忑,急死人了,见贺存朝河边走去,急匆匆跟在他身后,表决心,“能做主,我就去给东家当家侍,不当长工,东家最好给我写一张卖身契,我拿回去给他们看。”
  看把孩子给逼得,晚点该哭了,“真能做主?家里人来找我闹,怎么办?”
  “贺哥,我给你保证,要是家里来闹,我来解决。”将说出来了,柳河顿时没负担了,“我绝对不给你惹麻烦。”
  见他急得一头汗,贺存笑了笑,“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柳河挠着头,“那个不重要,吃饭重要,我还不着急娶妻生子。”
  听到这话,贺存无声笑了,“确实,要是自己都饿着肚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晚点结婚也好。”
  “我就是这么想的。”柳河龇着一口大白牙。
  “卖身给我贺家了,不怕别人笑话你,以后回去别人排挤你,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笑就笑呗,我吃不饱饭的时候,他们也笑;吃得饱的时候,他们笑不笑,也就无所谓了 ,自己吃饱最重要。”柳河对这些看得透彻。
  这些年倒是有不少人对他们两兄弟抱之以同情、怜悯,可也没见大家在他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样说也不准确,是有人伸手的,可那些帮助在他们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不足以支撑什么。
  饱一顿饥一顿,在饥饿、羞耻之中艰难求生,让两兄弟过早得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洞察周围环境,做事也带着些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不敢向前。
  清水将河虾清洗干净,拽住尾巴轻拧,将背上的虾线整条一下拽出,再在它背上开上一刀,以便入味,河虾就被串成了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