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师们的小助手,同学们的好帮手。
  和热衷于鸡飞狗跳的项院不是一路人。
  至少,柏陶从不迟到。
  沉稳自持的柏陶简直想钻进手机,一巴掌拍在项院脑袋上,把这人脑子里的水好好拍个干净,她满肚子火气,烦的不行,咬牙切齿的一抬头,好巧不巧的,和来自讲台的注视凌空交汇,来了个对眼。
  柏陶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完蛋。
  老李头年过半百,教他们微观经济学,留着标准学士头,万年一身黑色马甲配领带,公文包款式优越,应该是个讲究牌子,可惜经年日久的,棱角都走了形。
  他人不错,是个早饭连吃十年一食堂糖三角,热衷网上冲浪,爱吃瓜爱打缩写,周末抱着奶茶逛漫展的有趣老头。
  还是个皮实抗虐的秀粉,总决赛会在朋友圈喊人投票。
  总之玩归玩,学归学,老李头玩有多认真。
  点名就有多认真。
  柏陶心里的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转开脸,强迫自己从烦躁中冷静下来,刚把书支棱开打算分饰两角,就被台上看戏的逮住了。
  老李头拧开玻璃杯喝了口茶叶水,颇为感叹:咱学校流浪狗真是越来越多了,尤其食堂门口那一片,多就算了,还挑食,包子只吃肉馅的。
  几个学生闷闷的笑,手机屏幕亮着,右下角出现个小红点,点赞数从20变为21。
  柏陶气的头疼靠,这个傻叉没屏蔽老师。
  这天是3月15号,林城供暖的最后一天,天高云淡,透着浅浅的太阳,北方的春日和冬天沾亲带故,暗中勾结,天气总是半暖半寒的不厚道,舍不得让人拨下厚重的冬衣,跑的轻盈些。
  柏陶太阳穴跳了好一阵,还是忍不住发消息催促:你人呢?
  被催的倒不急,悠哉的回:买包子呢。
  教室里暖气正盛,不肯消极怠工,老李头正在拿糖三角第二个半价解释什么是边际效应递减,隔壁桌的小情侣腻歪的靠着,打起哈欠,传染病似的传播开,困倒了一片。
  柏陶昨天熬夜画图,只睡了四个小时,此刻握着手机眯了眯眼,也有点睁不开了。
  窗外两只麻雀被秃树枝冰了脚,叽叽喳喳的蹦来蹦去,枝头一小块未化开的雪结成冰,跟着上下摇摆,项院胸口的闷气还没消融,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半困半醒的想:迟到就迟到,挂科就挂科,我管她做什么。
  正想着,手心被人塞了什么东西,项院裹着满身寒气窜进来,兜帽上的毛边扫到了柏陶的头发。
  座位狭窄,两个人靠的极近,几乎脸对脸,柏陶没躲,任凭整个人降温升温走了个来回,她低头瞟了一眼塑料袋里的包子,呛:跟狗抢的?
  放屁。项院掏了掏深不见底的大衣口袋,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杯豆浆和一个茶叶蛋塞给柏陶,凑近了到耳边说,一食堂卖没了,去二食堂买的。
  柏陶气了两秒,到底还是侧过脸,笑了。
  3月15号,天气勉强算晴。
  大二这一年的这天,和大一那一年的,并无不同。
  老师会点名、麻雀依旧吵、她俩还是坐在倒数第二排、柏陶懒得吃饭、项院屁颠屁颠去买。
  这年、是她俩认识的第十年。
  豆浆有些烫口,项院在拨蛋壳。
  这天、是柏陶喜欢上项院的一周年纪念日。
  礼物、是一个、奶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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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边际效应递减有时也称为边际贡献递减,是指消费者在逐次增加1个单位消费品的时候,带来的单位效用是逐渐递减的(虽然带来的总效用仍然是增加的)粘贴自百度。
  项院、柏陶这两个绕口的名字,给我带来了深深的困惑,写着写着就忘了谁是谁了,叹气。
  短篇合集中的第二个故事:关于双向暗恋。
  第13章带花见你(二)
  项院和柏陶相识于小学三年级,柏陶作为标准三好学生,背后自然有一位三好母上,柏母任教于林城最好徐阳小学,受昔日老同桌所托关照自家的皮球蛋子,于是主动请缨,成为了转校生项院的班主任。
  三四年级的小孩狗都嫌,但女孩子家家,能有多淘气嘛,总归是不比班里那些猴小子的,柏母拿从业十年的过往经验说事,没把老同桌自揭家丑的诚恳放在心上,又被项院自我介绍时的内向二字糊住了,左看右看都觉得,小姑娘是个懂事的。
  懂事的项院沉寂了三天,在入学第四天升旗仪式校长讲话时,拉了学校的电闸。
  校长大怒、项母大怒、柏母大怒,柏陶第一次见到项院,就是在这么一个三堂会审的情境下。
  项院豆丁大点的个子,比柏陶矮一个边,留着一头乱毛短发,校服领口高高的竖着,遮盖着小半个尖下巴,大人们劈头盖脸的训话,她大概是习惯了,倒也不怕,被柏陶惊动扫过来一眼,吐吐舌头,像只顽皮的小狐狸。
  自那之后,柏陶经常在办公室见到项院,虽然项院百般解释拉电闸是为了救猫,但柏母明显左耳进右耳出,一有时间就把项院扣进办公室上自习。
  别的小朋友课间在楼下玩大跳绳,项院只能托着脑袋,面对柏陶和永远做不完的数学题。
  柏陶当然不是来做题的,她是来判卷的。
  因此项院的小学时代,怕柏陶,仅次于数学题。
  又错了。柏陶自上到下扫了一遍,拿红笔圈了一个圈,这儿,从这儿就算错了,你什么毛病,我是不是上午才给你讲过。
  都大学了,课堂随测打分方式还是同桌互判,老师们一代学一代,一点新鲜的都没有,柏陶一判卷就班主任附身,三年级有多凶,现在就有多凶,项院敢怒不敢言,瘪瘪嘴抓过卷子开始改。
  今年春假放的晚,好不容易等来通知,大家心思都浮着,后排女生一直在悄声讨论下周的音乐节,耳语抓人,项院的注意力被吸走一大半,纸面上的题越算越玄乎。
  眼看又要挨骂,项院抓准时机撞了撞柏陶肩膀,凑近了问:春假放十天,回家不。
  柏陶正无聊的拿红笔画小房子,被项院吹了一口气,笔一顿,门画歪了,有气无力的答:回。
  项院贱兮兮的:回你家回我家?
  我家。柏陶白她一眼,我弟小升初,我妈点我回去给他补课。
  柏陶的弟弟比柏陶小了七岁,大名柏瓷,小名小书呆子,因为看见书,人就呆了。
  柏父柏母两位数学系高材生,面对背不下来小九九的亲儿子束手无策,一人数学不好全家遭殃,柏陶的噩梦就此展开,大小假期全都贡献给了小学数学题。
  但项院很喜欢柏瓷,她打小是个颜控,看见好看的人走不动道儿,柏瓷大眼睛长睫毛,虽然是个男孩儿,但眉眼比柏陶还要精致些,笑起来小脸圆乎乎白嫩嫩的,长得这么讨人疼,反正项院舍不得骂。
  项院没骨头似的往人肩上躺:行,那我也回去给弟弟讲题。
  柏陶扫了一眼她遮遮掩掩的卷子,呛:无事献殷勤,你什么时候给他好好讲过题,你不添乱我就烧高香了。
  看不起谁呢。项院嗓门一提,引得走神的老师瞟过来一眼,连忙压下嗓音,嗡嗡的抗议,我一正经本科生,还应付不了小学生吗,我也就是应付不了你。
  柏陶肩膀被人压着,不知道被哪句话扎了,手一抖,门又画歪了,项院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柏陶的耳垂被她的发梢轻轻蹭着,也没有躲。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时明时暗,一直有新的消息提醒,柏陶嘴上输出小学鸡吵架的口水话,眼神控制不住的扫过项院的手机,项院懒洋洋的赖在人肩上,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话题从数学延伸到小学时代柏陶对项院的虐待,从虐待延伸到柏母天上有地上无的好手艺,三分钟之后,项院格外熟练的开始报菜名。
  凭借两家母上几十年的交情,小学毕业后,柏老师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柏干妈。
  干妈的八珍豆腐,做的可比亲妈好吃。
  项院唠唠叨叨的不消停,柏陶到底没忍住,捞过手机塞到话痨手里,避嫌似得侧过头:有人找你。
  视线偏移,听觉无可控制的敏锐到了极限,指纹解锁的提示音像是一根针,穿透室内密集的耳语扎在了皮肤上,短暂的瞬间里,老师拿起粉笔,项院坐正了身子,柏陶肩膀一松,心里一沉,不安灌满了全身。
  这个时间,谁会给项院发信息呢,这么多、这么迫切、这么密集、那个篮球场不依不饶的学长?外联部部长?还是表白墙上夸项院好看的匿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