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隐约的光影里,已是寒风朔朔。
  从博古架的缝隙间,林之念也看到了画作的名字。
  好敢写的名字。真迹?不可能,但是不是真的不是重点,重点是画的人心中《冬归落雪图》的内容、布局是怎样的?
  文坛众多描绘它的诗稿,形成的‘假’图,分为不同流派。
  关于雪下有没有老猴,是真猴还是‘候’,他等的是妻子,还是前程,后世众说纷纭。
  公孙老先生做这幅图的时候正值他第二次科举,有人说他用画喻已。所以说他是借等妻子等消息,那‘冬’就极有可能是‘东’。
  百年前还有这幅画仿品的消息,这些年已销声匿迹。
  林之念之所以关注,是因为陆缉尘喜欢公孙老先生的画作。《冬归落雪图》又是他作品里,争议最大的。
  所以林之念留意过,只是一直没有《冬归落雪图》的信息。
  这幅应该是‘写实’一派,因为落款处明晃晃的写着《冬归落雪图》,虽然只隐约看了一眼,但树下是一只消瘦的再普通不过的猴子。
  所以是写实派。
  林之念移开目光。
  “你他娘聋了!接不接?”破地方!
  掌柜的目光迟迟不能从画上移开,笔法精妙、意境突出、一气呵成,这真的是想象中的作品?他手中这幅,不管是不是真迹,都是一幅难能可贵的佳作!“真品?”
  “问那么多干什么!就说能不能干!”要不是姓孟的不敢诓他!看到这破烂地方的一刻他就走了!
  “能,十日后取货。”视线还无法从画上移开,妙,妙。
  徐垢闻言拿出那本书:“这个,也要一模一样。”
  掌柜的目光勉强离开一瞬画作,随意接过书,顿时一愣。
  《经书》太常见,是一部纪录天文地理的书,共有二十卷,他经手过无数本《经书》,纸质、皮质、竹卷,不同质地的重量闭着眼都能估算出来,可这本厚度不对?
  怎么会不对?
  掌柜的下意识翻到后面,发现他手里这本一共三十二卷。三十二卷的《经书》?!怎么可能。
  他又翻了一下,就是三十二篇,多了六卷星罗棋布,六卷长河详解。
  掌柜的下意识的看向给他书的人,他知不知道……
  “看什么!能不能仿!”
  掌柜的生生止住了让夫人评估一下的动作:“五两!”不,不,是不是太多了。
  徐垢直接扔给他:“记住了,一模一样,纸墨也一模一样。”
  掌柜的心中早已谨慎,能拿出三十二卷《经书》的客人:“等我检查一下……”果然:“墨……”
  徐垢带了。
  “客官您瞧好!十日后取货。”
  “仿砸了,小爷要你的脑袋!”这破地方,没人找得到才对。
  徐垢自认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不单如此,他还给自己找了条来银子的渠道。
  他家最多的就是这种东西。
  徐垢心情都跟着好起来,看路边的瓦砾、破缸都觉得悦目不少。“呦!刚才怎么没发现,谁家标致的小姑娘,跟小爷出去走走。”
  春草直接扭过头。
  “还挺横。”徐垢兴致不错。
  林之念走到了博古架一侧。
  掌柜的悄悄将书递了过去,三十二卷?
  林之念也察觉到了,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落款‘徐’!
  一个姓氏,锐利藏锋,谁的字迹更是一目了然。
  徐相?
  他的手抄书被人顺了出来!?
  林之念再联想到刚才的《冬归落雪图》,骤然觉得,它可能是原始版本?不是说画是真迹,而是内容是真正的《冬归落雪图》。
  徐家藏画众多,不可能是赝品。他们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这幅图,或许就是徐家哪一代家主和公孙先生品茗时,老先生随意送了一幅,徐家主也就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
  多年后,徐家子孙拿来临摹:“画,我看一眼。”
  “我们家公子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不是!”
  “诶,不要粗俗。”徐垢上前,直接上手。
  春草吓了一跳:“放开我!”
  “秋平。”林之念早已把画给了掌柜。
  “夫人!”
  “打!”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大汉,瞬间将徐垢按在地上,棍棒噼里啪啦落下!
  挽弓措手不及,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还都是冲他们公子去的,都打他们公子身上了:“住手!住手,你们不想活了,我家公子是是徐府三公子!住手!小心你们的狗命!”
  第063章 恨不提
  掌柜的立即护着宝贝消失在多事之地。
  林之念抬手。
  徐垢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挽弓立即冲过去。
  徐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竟然敢——他奶奶的——
  春草迅速奔至夫人身旁,赶在对方污言秽语前连忙亮明身份:“我家夫人乃是陆府的大夫人,陆尚书正是我们的二爷!”
  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显然不愿在身份上让对方占得丝毫便宜。
  挽弓气焰上顿时弱了些。陆……那个陆尚书 ?怎么会 !
  徐垢疼的想杀人,阴鸷的目光还没有落在对方身上,就不得不收敛!
  三品大员的家眷,他疯了不给对方面子!
  “不知你家公子身份,冒犯了,我们随行的婆子有会医术的……”
  “不用,不用。”挽弓扶着自家主子,不敢多事。
  徐垢心里像踩了屎一样!却不能如何,他抬头,目光落在小美人护着的夫人身上,立即压下眼底习惯的邪意:“刚刚是在下冒犯,该向这位姑姑赔礼才对。”
  春草没有托大,屈身行礼。
  林之念点头,让人拿了些药材给小厮,才带人离开。
  顺便让春草暗示掌柜的多拓一份。
  人走后。
  徐垢一脚踢翻了最近的书堆!出门不利!“啊——”
  挽弓吓得赶紧跪下,给公子吹脚。
  “滚!”徐垢忍着疼痛,拐进书铺,停在刚才陆大夫人站的位置,左右衡量,确定她绝对看不到他拿出的东西后,松了口气。
  他的东西上又没有落款!就是看见了又如何!算掌柜的机灵,知道躲!“想不到,陆家大夫人长那样。”
  挽弓吓得赶紧四处看看,让人听到了还了得!
  徐垢一瘸一拐地从里面出来,身体的疼痛反而越来越重,让他脾气暴躁:“没用的东西,吓成那样!”
  挽弓心想您不是也怕。
  陆缉尘刚到汴京城的时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家大族里也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出,他家的事,婚事才‘艰难’下来。
  只是徐垢第一次见,竟然长这样,够味!徐纯心还各种不愿意,就她那干瘪样子,差的远了,陆缉尘未必看得上她。
  徐垢想着,眼里忍不住闪过一抹滑腻,如果……啊:“啊!疼死老子了,你会不会扶人!”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要你何用。”
  ……
  徐府内。
  徐正身着淡青色长袍,袖口绣着复杂的家徽,他重新铺开一张纸,沾满墨,寥寥几笔勾勒出窗外竹林的姿态。
  “大人,东西用追回来吗?”毕竟是大人的笔墨。
  竹叶修饰,落笔时,已风吹劲骨:“你刚才说哪幅?”
  “回大人,《冬归落雪图》。”
  徐正眼底闪过一抹平顺,那幅,很多年没有拿出来临过了,下面的人不提他都忘了:“把原画找出来。”
  “是。”
  《冬归落雪图》展开。
  铺天盖地的大雪,雪压万物,荒凉一片的郊外,一人一猴静立在漫天大雪中,一人于官道处,遥看官路的方向。
  老猴不知静等人的急切,想讨画中人手里的什么吃食,却不慎勾住了画中人裤脚的红线,红线连接着画中人与茫然的老猴。
  老——猴?红线。
  牵一红线至雪发白头。
  末尾还有一行不易察觉的字:等一人归。
  徐正年少时,喜欢的是这几个字‘等一人归’,是画中人隐在画中的心思。
  关于这幅图的故事,他自己听的很多,世人推崇它多因为它的价值。
  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男人画来向心爱的女子卖弄心意的讨好之作。
  心心念念的妻子回了娘家,久久不归,思念的人怎甘心一人独念,便画了一幅画,卖弄可怜,要讨一丝恩爱。
  就如他当年——
  徐正想到什么,愤怒地深吸一口气,克制着隐隐开始发颤的手掌。
  不想!
  徐正生生压住身体本能的颤意,也掩盖不了眼中被背叛的暴虐!
  他恨三皇子不是他儿子吗!
  当然恨!那是他盼了很久的孩子 !但他更恨,她口口声声说爱他、演着羞涩和沉迷。却与周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