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谁是家长啊”医生说。
  四个人都围了上去。
  “孩子没啥事,刀口不深,其实就是轻轻划了几个划痕,没什么要紧,胳膊上有蕃茄酱留下的痕迹,还有点红墨水,所以看起来血流了很多,但是其实没有你们看到那么严重,你们也没仔细看。我消毒简单包扎一下,没啥事,这几天家长注意,监督孩子不要玩水洗澡,过几天就好了。”
  泳熠背对着家长,面对着医生,有点恶作剧得逞的感觉,向医生做了个鬼脸。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得知孩子没事之后,白采桢知道终于可以对马国栋撒气了,她真的生气了,“刚刚对我那么凶,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我这不是着急嘛,担心,我刚刚是心急火燎,你也得理解我啊。”
  “姐,他之前凶你了啊,那不要跟他了,你现在一个人还不乐得清闲,干嘛上赶子当人家的后妈。”采林说。
  “你小子能耐了啊,那信不信我把你过去的事情说给秋仪。”马国栋本意是想吓唬他,把他过去作生意赔本,在店里找托讹钱的事情说出来。
  “他过去有啥事啊。”翁秋仪问。
  “噢噢噢,也没啥事,就是宁海大酒店的按摩优惠券多拿了几张,人家追究了,不地道。”马国栋突然变怂了,看了白采桢一眼,随便编了一个话。
  远在北京的泳宸和清音已经准备回来了,泳宸自从听说妹妹“割腕”之后,很担心,回来之前特地去商店买了一些纪念品,格格头饰小面人之类的,准备带给妹妹。
  清音在泳宸的怂恿下也试了下格格发卡,上面缀着几朵花,粉的蓝的大红色的,两边的流苏垂下来,一旁的泳宸看到后乐不可支。
  “是不是有点丑,这毕竟是儿童款,我戴上估计丑丑的。”她看着泳宸笑成那样说着就要从头上摘下来。
  “不丑啊,很好看,戴着别取下来。”
  “那你为什么笑啊。”
  “我笑是因为,像个清朝的格格,美貌又知书达理,要是长在宫里,我肯定追不上了。”
  清音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发现不管在哪里,她心里都还住着一个小孩,那是小时候被训斥的自己,小时候的那个失落的小孩还一直还跟随着自己,那个小孩时时在与自己对话,时时否定自己,害怕自己让别人失望了。
  “这个其实是童款格格帽,但是你脸小,戴起来挺好看的,一下子像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你照镜子看看,也让你男朋友看看。”老板向两个人推销着。
  “真的,一下子像十岁的小妹妹一样。”泳宸也在夸奖。
  “那就多买几个吧,我回去轮流着戴着玩,还要给泳熠。”清音很开心,她听到他们说她是个快乐的小孩。
  她想把以前的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开心一些,她现在学着当自己的父母,跟过去的那个受过很多打压,内心不自信,有点扭曲的小孩子对话。
  她想对内心那个小小的她说,“你很厉害,你很棒,很美好,不输给任何人,只有你开心了,释然了,我也就开心了。”迟到了十来年的父母的鼓励,她补偿给自己。
  第六十四章 我十八岁,再也读不下去一本书
  白采桢在午休,梦里梦到女儿的高考成绩,她在梦里笑醒了,青蓝走到她跟前,拍拍妈妈,“你这是做了发财的梦吗?”
  “当然发财了,比发财还开心,你难道不知道这么一句话,今天看的书都是明天赚的钱啊,今天考的分都是明天银行卡里的余额啊。”她径直下楼,走到了财神爷跟前,给财神爷换了新鲜的贡品,这半年来财神爷跟着享福,“吃”到了各种白采桢供的名贵水果,“我梦到你姐姐的高考分数了。她去哪了,是不是出分数了,让她查一查。”
  “啧啧啧,今天看的书都是明天赚的钱,妈,你可真会说,我打算提议让学校把标语换成你这句话,绝对能促进学生看书,可比现在教室里贴的那些文邹邹的管用多了。”
  “那正好,到时学校真用了这句话记得给我掏钱。”白采桢打趣说。"你姐到底查了没有?”
  “妈,你刚刚睡觉时她已经查了,你梦到是多少分?”青蓝说。
  “这孩子,查了怎么不告诉我,你快说快说,是多少分?”白采桢有点着急了,她深呼吸着一口气。
  “你听好了哈,那就是八面玲珑十全十美六六大顺的--666分。和你梦里梦的一样吗?”青蓝好奇地看着妈妈。
  “真的吗?真的吗?我刚刚没有给你透露我梦到的吧,我也梦到的是666分,天呐!这个分数可真是太吉利了。”说来巧合,白采桢没想到梦到的分数和清音考得分数一摸一样,她有点冥冥注定的感觉,觉得多年的付出和坎坷终于没有白费,连老天爷也提前给她捎信。
  白采桢一扫近日被泳熠割腕事情带来的阴霾,心情大好,咧着嘴笑着,仿佛牙根也在使劲咬着,这个和她往常焦虑时是一样的。她对着服务员说后半天店里所有的东西都半价,庆祝一下。
  这么多年她把亲情发挥到了极致,一头扎了进去,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孩子身上,终于拨云见雾,熬出了头,她激动地在店里走来走去。她还记得当初知道清音爸爸出轨了带着假孩子前来找他的前女友后,要抛弃她,她此后看过那么多电视剧也听过那么多街坊邻居的故事,但是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渣男语录。
  “你不爱我了吗?”二十多岁的白采桢哭泣着问清音爸爸,两个女儿在不远处看着吵架的爸爸妈妈,虽然她们太小,也不能体味这些话的含义。
  “我早就不爱你了。”清音爸爸决绝地说。
  “不爱不也正常,你不是说结婚几年后就是亲情了吗?”白采桢卑微地试图用亲情挽回着,边把两个女儿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对啊,亲情难道不是容忍度更高一些,你都是我的亲人了,我前女友带着儿子回来,我肯定是心情很激动啊,你得容忍忍让,然后让步。”清音爸爸说。
  清音却是不开心的,查了分数之后,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表情平淡,躺在床上看米兰昆德拉的《不朽》:
  “人生所不能承受的,不是存在,而是作为自我的存在。造物主依仗电子计算机,使几十亿个自我和他们的生命进入尘世。但是在所有这些生命旁边,可以想象一个更为基本的存在,它在造物主开始创造之前便有了,造物主对这个存在过去不曾施加过,如今也不施加任何影响。阿涅丝躺在草丛中,小溪单调的潺潺声穿过她的身体,带走她的自我和自我的污秽,她具有这种基本的存在属性,这存在弥漫在时间流逝的声音里,弥漫在蔚蓝的天空中。她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更美的东西了。”
  她的被单下面藏了好几本这样的书,往常她在学习之余,总是会偷偷看书来缓解一下,今天却怎么看不下去,她完全失去了阅读的兴趣,那些以往严苛的学习激发出来的她看课外书的乐趣,蓦然没有了,她盯着天花板看着,把脚伸在电风扇边上,整个人就像个木头一样,完全没有得到高分之后的兴奋,她拿着手机,给林海韵发短信询问成绩,林海韵比她少了二三十分,也已经自个儿选好了北京的学校。
  学习知识本来是快乐的,在分数的重压下成了一件苦行僧一样的事情,阅读课外书成了调剂的快乐,但是一旦没有了学习的压力,读书的乐趣也没有了。
  她才十八岁,她已经不能完整读完任何一本书了,《不朽》大概是她读的最后一本完整的书。
  她蓦然失去了读书的乐,那些压在床下面的米兰昆德拉、杜拉斯、村上春树、川端康成.......所有的她喜欢的那些作家与那些书,再也没有好好读过,所有的所有在知晓分数的那一刻轰然崩塌。她看起来好好地躺在那里,却是“伤亡”惨重。
  她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数,自己数十年寒窗努力所得的成绩,在这一两个月将受到街坊邻居和同学的夸赞,但是这一切都如同是青云上的海市蜃楼,在去北京之后将会烟消云散,在那里的学校里,每个人都像是她一样学习成绩优异的人,可是她,除了套在这个分数的躯壳里,已经丧失了对于学习的所有热情与快乐,这之后,才是她漫长噩梦的开始,此后的生活都将是这之前生活的倒影,后遗症开始,她已经越来越频繁梦到苦读和分数有关的噩梦。
  她打算重新开始写日记,到了北京后,妈妈就再也翻不到日记了。
  马国栋来找白采桢,前几天因为泳熠割腕的事情她有点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那天是我着急,我错了,你看看,现在都亲上加亲了,到时咱俩一起,还有采林和秋仪一起,多好啊,一大家子人,你还和我置那个气干嘛。”马国栋嬉皮笑脸地对白采桢说。
  “我最讨厌男人扯什么亲情,男人有爱就说爱,没爱就说不爱,说什么亲上加亲。”白采桢说,她还记着将近十年前清音爸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