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当国旗升到顶端,人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掌声。
  以天安门城楼为背景,分隔近50年的尚北砚和尚南英兄妹,终于见面了。
  南英眼前的老人,一头白发,但身板依旧挺拔,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有一种军人特有的威严正气。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哥哥,南英却无法再往前迈进一步,她的嘴角在轻轻抽搐。心兰小声叫了句:“妈。”南英伸手扶住心兰,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两人四目相对,都噙着满眼的泪水。
  “小英子。”只听到这一句,南英的眼泪奔涌而出,她大叫一声“大哥”,两人相拥而泣。一旁的心兰也忍不住滚落了一滴泪。
  两人相拥了很久,才慢慢止住哭泣,南英问:“大哥,这些年你还好吧?”
  尚北砚叹了口气说:“还好,就是想家。”说着,拉过身边的老妇人,向南英介绍说:“这是你嫂子,姓林,老家是浙江的。”
  这位嫂子是个颇有气质的老太太,一头银色短发,戴着一幅金丝边眼镜。南英赶忙伸手握了握嫂子,说道:“嫂子好,嫂子好。”
  尚北砚又对妻子说:“巧珍,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我的妹妹南英。”
  嫂子用明显的南方口音回答:“你好南英,你哥他吼,经常跟我讲起你们小时候的事呢。”
  南英也介绍说:“这是我的大女儿心兰、大女婿时坚,二女儿心竹。”还没说完,悦悦抢话道:“还有我。”
  南英笑着说:“对对对,还有我的小外孙,悦悦。”
  几人向尚北砚和妻子问好,尚北砚满面笑容地说着:“真好真好,孩子们都长得这么好。”仔细看了看又说:“南英,这心竹长得可真有些像你年轻的时候。”
  南英说:“我的小女儿心梅更像,等我们回了老家,你就能见到她了。”
  来之前,时坚特意买了一台傻瓜相机,他对南英说:“妈,我给你们拍一张合照吧。”
  南英和哥哥紧紧靠在一起,以天安门为背景,拍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合照。
  拍完时坚又说:“大家都站上去,我再拍一张大合照。”
  南英说:“小时,你也来啊,咱们一起合照。”
  “那就没人拍照了啊。”时坚说。
  心竹泼辣,说:“等等,我找个人来拍。”于是拦住一个路人,请他帮忙拍照。
  全家人站成一排,悦悦站在最前面,路人用北京腔热情地说:“大家笑一下嘿,一二三,茄子!”
  在北京的几天里,大家一起去了长城、故宫、北海公园,拍下了很多照片。走到哪儿,时坚都要买一串糖葫芦给悦悦。心兰说:“别给她吃了,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时坚打马虎眼:“咳,旅游嘛,难得吃一回。”
  逗留几天后,一行人来到洛阳。尚家三兄妹尚北砚、尚东鸿、尚南英又是一番喜泪重逢,让在场的年轻一代们唏嘘不已。
  在动荡的年代里,他们也如自己的名字一样,四散天南海北,苦苦期盼几十年,才盼来眼前这一幕久别重逢。
  悦悦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守在电视机前的人变成了家里的女人们,无论南英、心兰、心竹,她们都守着看一部电视剧,名叫《渴望》。
  里面的主题曲她到现在还记得——“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
  第21章 四个小伙伴
  3.8妇女节的时候,心兰评上了“三八红旗手”,段里通知,领奖的时候要带上家属。单位里的人都知道时坚和心兰是一家,开玩笑说:“家属要带,师傅也得带。“”
  领奖那天,心兰除了带上时坚,还带上了悦悦。
  悦悦刚过完6岁生日,个子小小的,但眼睛很大,眉眼间隐约有时坚的深邃异域,瓜子脸型和窄挺的鼻子又有些像心兰。
  段里的人见了都说:“呦,这孩子会长,集中了爸妈的优点。”
  领奖仪式上,几位三八红旗手胸前戴着红花,站成一排合了影。主持人提议:“既然来了这么多家属,谁来表演个节目啊?”
  众人嬉笑,不知谁说了一句:“心兰的小闺女,要不要表演一个?”
  悦悦不怕生,谁跟她打招呼都脆生生地回应。听人这么一起哄,举起小手说:“那我来跳个舞吧。”
  众人鼓掌起哄,心兰把悦悦抱上舞台,主持人给了悦悦一个话筒。悦悦人小,话筒快有她半人高了,众人哈哈大笑。
  悦悦也不怯场,大声说:“我来表演一个《亚洲雄风》。”说完,又学着电视上的样子鞠了一躬。众人又是一阵笑,为悦悦鼓掌。
  悦悦稚嫩的声音开始唱:“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
  这是亚运会的主题歌,那两年大街小巷都在放。
  悦悦一边唱着,还蹦蹦跳跳摆着造型,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全场笑声频发,心兰和时坚一边笑,一边用力地给悦悦鼓掌。一曲唱罢,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同事跟心兰说:“你这个闺女可真了不得,以后说不定能当大明星呢。”
  心兰笑着说:“当什么大明星啊,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就行啦。”
  颁奖仪式结束,爱云的丈夫小彭来跟心兰、时坚打招呼,他是段里的美工,平时也负责活动拍照。
  小彭跟心兰说:“今天的胶卷还剩了几张,我留着,给孩子们拍几张照片吧。”
  心兰和时坚都说好,约了四家的孩子去火车站拍照。
  王爱云的儿子飞飞、孙秀琴的儿子陈聪、秦亚玲的儿子张俊杰,再加上悦悦,四个小伙伴齐聚在火车站前的花坛边。
  小彭举着相机指挥:“小朋友们靠近一点儿,互相搭着肩膀,看叔叔,微笑,一二三。 ”
  孩子们淘气,一会儿飞飞闭了眼睛,一会儿聪聪挡了悦悦的脸,一会儿俊杰转了头,拍着拍着,胶卷就用完了。
  孩子们又一起玩了会儿,正要各自回家,秦亚玲对心兰说:“心兰,你跟我去我家,有事儿跟你说。”
  心兰让时坚带悦悦回家,自己去了亚玲家。
  亚玲的丈夫张新文在工程局工作,这时候正在外地修建铁路工程。
  心兰问:“亚玲,你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亚玲脸色有些暗淡,向心兰说明原委:“还是新文想回西安老家的事儿,他问了好几次了,我也拿不定主意。”
  心兰问:“那你家呢?你走了,你爸妈有没人照顾?”
  亚玲说:“我家兄弟姊妹多,父母身体还好,至少这几年内没什么大问题。我主要是担心俊杰,这么小的孩子,突然换了环境,离开小伙伴,不知道他适不适应。”
  心兰点头称是,但转念一想,又说:“但是亚玲,俊杰他们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你们走还是不走,都最好能在今年内做决定,等孩子上了小学再转学,可就更难适应了。”
  心兰说的有理,亚玲想了想:“是啊,趁孩子还小,跟现在这些小伙伴告别,很快又能交上新朋友,但我,是真舍不得你们啊。”
  两人的思绪飞到最初的红柳河车站,仿佛还是昨天的情景。心兰叹道:“是啊,咱们俩当年一起分到红柳河当扳道工,一转眼已经十年了。”
  亚玲说:“唉,时间不等人,好在你和咱师傅是一家,以后我回来,一次就能把你们俩见全了。”
  心兰笑,眼前又浮现起第一次见到时坚的样子,一个瘦高挺拔的背影,在一辆远去的火车旁,挥舞着手中的信号旗,一面红旗和一面绿旗,舞动起昏黄沙漠里仅有的亮色。
  赶在小学报名前,亚玲办好了调职手续,全家即将前往陕西西安。临行前,四家在一起聚会,大人们围在圆桌上吃饭喝酒,四个小孩儿在另一间屋里玩耍。
  酒酣之际,张新文唱起了《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唱着唱着,众人加入,一起合唱:“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呦,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呦……”
  听到歌声,悦悦跑出来,站在门边看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爸爸妈妈唱歌,那样挥洒的、蓬勃的、欢乐的、怅然的景象,是多年以后始终留在她脑海里的,爸爸妈妈青春的样子。
  聚会进入尾声,小彭拿出几张照片,对众人说:“这是上次给孩子们拍的照片,我洗出来了,一家一张。”
  心兰接过,只见照片上四个孩子站成一排,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膀,四张灿烂的笑脸,背后是大大的“哈密站”。
  小彭说:“正好局里办摄影大赛,我把这张照片寄去参赛了。”
  8月底,铁路地区的小学报名开始了,心兰带着悦悦去报名。负责报名的老师看悦悦个子小,对心兰说:“你家孩子出生年月正卡着招生线,她长得又小,其实可以晚一年再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