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话还没说完,正好撞到了眼眶红通通的林羽然,再看看面露漠然的老大,一下愣住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林公子也在,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打扰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走,去地窖看看情况。”眼前瞬间一花,陆峥安热络地搂着他脖子大踏步跨出了门槛。
  胡斯被搂的猝不及防,只能歉意地转头,朝目光灼灼看着他们的林羽然打了个招呼:“林公子,我们先走了。”
  待出了门,走远后。
  陆峥安一下放开他脖子,脸上的热络瞬间消散下去,不言不语地双手抱胸在月光下懒懒地走,眉目一片冷峻。
  胡斯有些不好意思:“老大,我们就这样把那个林公子扔那,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羽然是之前他们一次走镖途中遇到的落难公子,在他被恶霸欺压的时候陆峥安和一众芙蓉寨的人救下了他,可自从跟着他们回了山寨后,陆峥安说送他回家,林羽然却说记不清回家的路了,言语之间俱是抗拒,说什么都不肯回家,这么个大活人,他们也不能弃他于不顾,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留下林羽然。
  林羽然就这样跟着他们,平时会给他们做饭,只是他那双手一看就细皮嫩肉的没做过什么粗活,做的饭更是一言难尽堪比毒药,一来二去他们就让他只用干些不轻不重的活计,待他记起来回家的路了,再送他回家。
  陆峥安不以为然:
  “有什么不好。这么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孩。”
  胡斯挠了挠头:“老大,林公子平时除了你都不爱亲近其他人,对你比对我们这些大老粗好多了,再说长得不是挺好看的吗。老大你眼光一向高,不是就只看得下好看的人吗?你为啥要躲着他啊?”
  “谁说我只喜欢好看的人?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好吗。”陆峥安轻轻笑了一下,拍了拍他头,“倒是你,言语之间一直替他说话,怎么?你喜欢他?”
  胡斯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已经有芸娘了,怎么可能喜欢旁的人,再说林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哪敢肖想。”
  然后他看着月光照耀下,身形高大、英俊挺拔的陆峥安,似乎像是上天的宠儿一样,比起五大三粗的他们,女娲娘娘捏造起来显然用心多了。
  不由得有些沮丧地感叹道:
  “而且老大,你看起来跟他才像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两个都不像是寨子里的人,还有之前遇到的那个沈大人,更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和我们就感觉大不相同。”
  听他说起“沈大人”这几个字,陆峥安心弦像是被拨动了一下,泛起丝丝痒意,不免失了神。
  胡斯见他不说话,疑惑地唤他:“老大?”
  陆峥安猛然回过神,他伸手拍了把他的肩:
  “我哪儿不像了,从小长在这里的还能和你们不一样了?”又说道,“我对林羽然没兴趣,你也别老想太多有的没的,自信点,在我眼里,你比绝大多数人好得多。”
  “老大,你为啥不待见他?”
  “扭扭捏捏的,没劲儿。”陆峥安兴致缺缺,路边拽了根草叼住,自顾往前走。
  “那什么叫有劲儿?”
  ——什么叫有劲儿?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双眼应该是极其艳丽的,又带着霜雪一样的寒意看着他,冷冰冰的、凌厉的、疏离淡漠的。
  这样才觉得是那个味儿。
  什么味儿呢?他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一想起那个人,心里刺挠挠的。
  清点完地窖的军械后,陆峥安不想回去又碰着林羽然,大冬天非拉着胡斯在屋檐上喝酒赏月。
  胡斯虽然也不是很想喝酒,但老大的命令他一向不会质疑,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寒冬的风吹来阵阵梅花的香气,屋顶的月亮发着清冷的光辉,几片梅花瓣从山头零星飘散到陆铮安的身旁,他伸手去触碰,花瓣却又从指缝间流过,留下一缕淡淡的余香。
  胡斯醉醺醺地拉着他要再来一杯,陆峥安没将酒坛给他,醉倒的他便歪倒躺在瓦片上,醉梦中喊着“芸娘、芸娘”的名字。
  陆铮安自顾喝着,一口清酒下肚,酒水顺着他硬朗流畅的下巴滴落,没入衣襟。
  他单腿屈膝,手挂在腿上轻轻摇晃着酒坛,望着漫天的星月,桃花眼中淌着细碎的光,极轻的声音像是说给风在听:
  “胡斯,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陆峥安就被陈飞找上,告诉他胡斯病了,求他去帮他给芸娘传个信儿,说晚上他就不去她院子里了,怕把病气传染给她。
  陆峥安翻过身,留下言简意赅两个字:“不去。”
  陈飞无奈:“老大,芸娘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我们去了不是被她打将出来的,如今胡斯生了病,她肯定更不高兴了,谁敢触她霉头。”
  “也就见着你,她才笑着有三分好脸色,你去是最合适的。”
  “我们到底谁是老大?还使唤起我来了,找抽是吧?”陆峥安不耐烦,“她又不是我媳妇,她有没有好脸色跟我有屁关系。”
  陈飞沉默片刻,然后发大招:“老大,大夫来看过了,胡斯是昨天晚上屋顶吹风,又喝了太多酒才病了。”
  “唰”一下,陆峥安认命地起床了。
  ——他就说不该拉着胡斯喝酒!
  事已至此,只能下山。
  正好他近日心情颇为烦闷,下山走走散散心也好,顺路看看镖局。
  一匹骏马,到了芙蓉山下的栾安县最大的青楼。
  门口站着的老|鸨看着马上的鲜衣怒马、高大俊朗、气宇非凡的少年郎,一时之间竟看呆了眼。
  那人扔给她一两碎银,单手握着马鞭往马背前一撑,高大的身影似乎盖住了这头上的烈日,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和客套地问她:“姑姑,还请叫芸娘姑娘出来一下。”
  “哎呦,好,好。”老|鸨回过神来,戏谑着说,“公子如此好相貌和气度,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贵客呢,没想到来了是找芸娘那个泼辣货,可惜了啧啧。”
  “老虔婆!再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改明儿撕烂你的嘴!”一个身材高挑、云鬓斜插、容貌姣好约摸二十大几的女子从门口扭着腰走了出来。
  待看见陆峥安后,她挑了挑细柳一样的眉,往他身后看去:“怎么是你,那呆子没来?”
  陆峥安从马上取下一个木制首饰盒,扔到她怀中,“胡斯给你的。他生病了,让我来给你知会一声,让你晚上不用等他。”
  芸娘捏紧了首饰盒,眼里藏不住的关切:“他怎么病了?病的很严重么?有没有事?”
  “小风寒,没多大事。”
  然后再次脚踏马镫,行云流水地挥鞭,不再废话:“走了。”
  “哎别走啊俊弟弟。”芸娘在后面拉住了他的马缰,待他垂眸瞥过来时,她细长的狐狸眼促狭弯起来,“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我芸娘半老徐娘你看不上,这香云楼有的是漂亮乖顺、知情知性的乖妹妹,不进来看看?”
  她又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再说,你这每次来都只传个话却不进来,上次我们香云楼的花魁苏妹妹请你进去坐坐你都不肯赏脸,现在整个香云楼都在传,你陆大公子是不是不行呢……”
  “滚蛋。”陆峥安骂了一声,一只手大喇喇握着马鞭支在腿上,用马鞭长柄挥开芸娘拉着他衣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眉梢眼角邪气四溢,“爷行不行,轮不到她们去猜,爷是太行,怕她们招架不住。”
  说完,“架——”地一声,在芸娘的目瞪口呆中,挥鞭扬尘而去。
  良久后,她在原地噗嗤一笑:“真是个土匪头子。”
  ……
  传完信后,陆峥安便去了一趟镖局,这个镖局是他办的,平时他们除了打猎、主要靠着这个镖局给一些商户送镖维持生计,年前镖局说不上忙,他去看了几眼交代了几件事就走了。
  本打算骑马回去,可在路过赌坊的时候却不免手痒了一下,这段时间太忙,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摸过牌,栓好马绳后进去玩了个够本出来了。
  可心头的烦闷和焦躁,却并没有随之消退一分一毫,反而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和渴望,让他像爬满了蚂蚁一样,心痒难耐。
  走过路口遇到一个牵着一匹红棕高马的蕃子拉着他问他买不买马。
  他没搭理。
  那人却说:“壮士你可别小瞧我的这匹宝马,它正值壮年,全身毛发油亮光滑,颜色是如火般的烈红色,勇猛异常,堪比那吕布的赤兔也不为过。有了它,从栾安县到景都,平日三日的距离,现在只需一日就可以赶到。”
  陆峥安刚准备走的脚步顿住,又问他:“你刚刚说有了它从栾安县到景都,最快可几日到?”
  “一日即可。”
  彼时正午阳光正盛,照的他眼睛微微眯起,澄澈的桃花眼闪着细碎的光,似乎要越过重重积雪的山头,望向心头的远方。